齐柏宜从池却的语气里感受到一丝微妙的委屈,装作没听懂,问他:“那你要怎么办?扣他工资?”
齐柏宜不喜欢池却这种目的不明确的示好,就算不记得过去,那么现在的他对池却来说不可能有除了陌生的高中同学以外的关系。
他早知道池却对不熟的人很警惕,现在对齐柏宜呈现一副非常好接触的样子,齐柏宜总感觉池却带着灰色的目的接近他,身上好似笼罩一层阴谋,与齐柏宜站得近了,就能把他一起扯进阴云中。
面对池却试探性的接触,身体好像还记得与池却肌肤相贴的感觉,齐柏宜对自己违心的排斥也同样反胃。
“那不扣了,”池却自然地把话接上,“他下半年要结婚的,让他多存点老婆本。”
“哦,老婆本。”齐柏宜点点头,池却对别人的事情记得很清楚,却能将齐柏宜此人说忘就忘,并且十分轻松、毫无负担地重新接近他,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不负责任地将所有的痛苦扔给齐柏宜自己与自己拉扯。
齐柏宜说:“你说得对,我也要开始存点老婆本了。”
他自己也说不好,这种话说出来目的是什么,是为了让自己难受,还是为了让现在可能根本听不明白的池却也不好过,但难受的同时却能体会到冲动的快感。
显然齐柏宜一点没忘记池却以前对他做过什么,现在厚着脸皮不知廉耻地无数次释放示好的信号,他也不是看不出来,就算不知道池却打的什么主意,只是也不可能对着池却和颜悦色不计前嫌,上演哥俩好的戏码。
“诶,老同学,你什么时候存老婆本啊,”齐柏宜伶牙俐齿,“我觉得现在其实可以开始了,你也老大不小马上三十了,现在开始存,下半年定下来,明年就可以结婚,再过两年要个孩子,简直不要太圆满,你说对吧……”
“齐柏宜。”
池却打断他,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拧着眉头看着齐柏宜的脸,呼吸变得有些重,由于距离太近,气体又打到齐柏宜的耳朵,像一把刚淬好的刀,让齐柏宜耳朵也热了。
他好像想说什么,但碍于人多,收音设备也开着,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齐柏宜看他好像真的生气了,没见好就收,反倒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心跳也开始快了起来。
既不太明白池却向他生气的点在哪里,在他看来池却没有任何立场和他生气,又觉得自己好像踩到了池却的尾巴,有种大仇得报的爽快。
齐柏宜看了眼平稳的拍摄现场,把外套拉链拉开散热,一把捏过池却的手腕,低声对他说:“出来。”
池却臭着张脸,但还是跟着齐柏宜到了客厅。
齐柏宜带着他走到别人听不见说话的角落,把池却的手甩开,讥讽地笑了笑,接着说:“怎么,你生什么气,我说得不对吗?”
池却也有些恼怒,硬邦邦地说:“我没考虑过这些。”
“没考虑过没关系啊,”齐柏宜靠近他一点,挑衅般伸手点了点池却的肩膀,“我现在帮你一起考虑一下,你觉得我刚才那个提议怎么样?”
池却不高兴他就高兴了,齐柏宜更加口不择言地激怒他,“我觉得挺好的,是吧,你到时候结婚了,记得请我当你的伴郎,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齐柏宜!”
齐柏宜成功了,池却现在看起来确实非常生气,生气的时候叫齐柏宜的名字听起来也没有不熟练的感觉了,因为不能发出太大声音,对于音量的控制也只能隐忍。
池却把齐柏宜点他肩膀的那只手臂抓住,垂着头,死死盯住他的眼睛,说:“你放心,我不会结婚,用不着你破费给我红包。”
池却离齐柏宜很近,又不着痕迹地贴近了一些,周身气压都在下沉。
“你要是想结婚,随便你,”池却声音很低,带着明显的情绪,“别扯上我。”
齐柏宜愣了下,因为发脾气上升的体温这时又像被泼了盆冷水,一时间不知道还能吵什么,就转了转手腕,说:“放开。”
池却没理他,兀自握得更紧了,齐柏宜完全拼不过池却的力气,边小幅度挣扎,边一股脑把骂他的词全抖出来,一会儿说他发疯,一会儿说他神经病。
池却听着齐柏宜骂他,皱着眉正要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
他们同时回头,一个小姑娘站在池却后头,手上端着两碗奶茶。
池却太高,肩膀上全是肌肉也很宽,小姑娘就长到池却大腿,齐柏宜视线完全被挡住,也不知道后头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有别人在,池却很快就把齐柏宜的手臂放开了,往旁边让出两步。
屋内有个很原始的用来取暖的炭盆,新添的炭火还算旺,烧出的火星飘起来在空气中相撞,不时发出啪啪的响声。
小女孩看了看面前好像在吵架的两个人,摇摇晃晃地把手里的两碗奶茶端过去,问一句也不敢,只能等齐柏宜和池却都把碗接过去,然后偷看齐柏宜放在客厅的另一部摄像机。
齐柏宜看了眼那台空置的机器,走上前把它打开了,调整了下情绪,问她:“想不想拍照?”
小女孩看起来想点头,但头上扎的辫子又微微往左右晃着,看向那个黑洞一样的镜头,目光也开始闪躲。
池却站在旁边看了五秒,走过去拉着小女孩的手,用哈语说:“没关系,你想拍的话,我们拍一张。”
小女孩不是听不懂普通话,只是哈语让她感到更安心,于是就着池却的话,在相机前面站好。
齐柏宜调节相机参数,小女孩小声对池却说:“叔叔,我上次拍照还是前年冬天,我在寄宿学校的时候。”
“是吗,”池却也看向把齐柏宜脸都快遮住的镜头,“你喜欢拍照吗?”
“喜欢的呢,喜欢和我的同学拍照,”她说,“就是不知道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了。”
在牧区的寄宿学校,这样的事情很常见,学校每年只在冬天上一个学期的课,学生也不太稳定,有些人今年还在,明年可能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上学了。
池却往旁边站,旁观齐柏宜给小女孩拍好了照片,并承诺她会把照片洗出来以后寄回给她。
池却看着那个把人都要吸进去似的镜头,虽然没什么好看的,但莫名就是移不开眼。
大多数人对镜头都有些敏感,在脱敏前对着相机不自在的人也有很多,但他好像不是,他能和平地接受身边另一只眼睛的存在,也不太在意在哪里留下存在的哪一个瞬间。
拍完照片,小女孩高高兴兴又进厨房里去了,说是要给他们切肉吃,客厅里就剩下两个人。
刚吵完架,齐柏宜不想和池却说话,装作自己很忙,摆弄自己的相机。
镜头没有对准池却,但齐柏宜把脸藏在相机后面,通过屏幕看到池却的半张脸。
他是记仇,认为池却愧对于他,但同时记仇的另一个意义是对回忆的难以放手,十七八岁喜欢的人,现在还是要忍不住去看。
“齐柏宜。”池却在相机屏幕里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不大不小,感情缺乏,内容让人心惊胆战。
他说:“你要看就看,用相机遮着以为我不知道吗?”
第9章 一辈子想不起来的事
程昇都没发现齐柏宜和池却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也没有多想,只觉得高中时候的两个好兄弟终于有了和好的苗头,还能一起出去讲悄悄话,想必关系修复得十分不错。
齐柏宜重新回来的时候弄出的动静有点大,副导演瞪了齐柏宜一眼。
齐柏宜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就站回程昇身边。
程昇看了一眼,没看见池却,低声问道:“池却人呢?”
“还在外面,”齐柏宜闷闷地说,“你要是那么关注他,出去跟他一起。”
“那不用了,”程昇摆摆手,又问,“聊得怎么样啊?”
齐柏宜咬牙切齿,说:“非常好,好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