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不宜飞行(15)

2025-12-12 评论

  以为是意外惊喜,但当齐柏宜看清唱歌的人,就开始后悔。

  程昇倒是非常兴奋,拍齐柏宜的手臂和他说:“诶,我刚才听到的时候就感觉耳熟,你有没有觉得?我早该想到的!”

  “不记得。”齐柏宜生硬地转头,去看已经蓄势待发的摄像机。

  “你什么记性,”程昇说,“这个曲子,池却不是在文艺汇演的时候弹过吗?”

  齐柏宜眨了下眼睛,说:“谁记那个。”

  歌是池却唱的,拍摄组的人虽然觉得他性格怪,但也没觉得他是个坏人,等池却唱完了,把吉他从身前拿起来,作势要站起来的时候,程昇就很快地跑过去,又把他按住了。

  齐柏宜站在原地没动,隔得远了,也听不见程昇和池却说了什么,但看池却的表情,大约是不太想让他们拍。

  不拍就不拍,齐柏宜把遮光布重新盖回去,哈萨克是能歌善舞的民族,会弹琴的、会唱歌的又不止池却一个。

  池却和程昇说着说着,不知是不是话题突然转到齐柏宜身上来了,池却突然皱着眉,往齐柏宜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反正关系不会更差了,齐柏宜虽然已经预料到一定会被拒绝,但气势上还是需要争个高下,立刻挑衅地看回去。

  齐柏宜觉得池却在和他较劲,池却看他看了多久他也看了池却多久,过了大约有半分钟,池却好像是点了下头。

  齐柏宜怀疑自己看错,把放在包里的眼镜拿出来戴上,程昇又向他飞过来了,越飞越近,快撞到他脸上的时候停下。

  “他还怪害羞的,”程昇告诉齐柏宜,“一开始和他说想让他帮忙拍个镜头的时候一直拒绝我。”

  “……”齐柏宜对于池却拒绝他深信不疑,现在却无端被推翻,问,“那为什么突然又让拍了。”

  “我求他的呀,”程昇没心没肺地说,“我说我很想听,齐柏宜也很想听。”

  齐柏宜哽了一下,勉力纠正道:“我没有想听。”

  程昇看都不看他,让其他人启动机器和收音设备:“骗谁。”

  没人管齐柏宜愿不愿意,机器就已经在他身后启动了。

  池却又坐回去,没有急着开始,只是手指已经放在弦上了,又停下来,隔着阿勒泰明丽色彩的风看着齐柏宜的脸。

  齐柏宜在心里骂人,又很讨厌和池却之间奇怪的默契,但所有人都在等他,又推了下没有下滑的眼镜,把相机架好了。

  相机架起来,池却就看不清齐柏宜的脸,他收回目光,开口第一个音却没发出声音。

  喉咙稍有些堵,池却往下唱,音调就要变得更沉。

  那台相机隔在他和齐柏宜之间,他拿着吉他没看镜头,但齐柏宜所在的那个位置像心头一颗发痒的痣。

  他抱着吉他,齐柏宜把相机架在脸前,镜头对着他。池却恍惚了一瞬间,感觉记忆很深的地方有块贫瘠的酸土忽然动了一下。

  池却说好只唱一首,现在却缓慢地重复地唱那首哈萨克民歌,别日客从后面摸到齐柏宜身边,热心地科普,这支曲子叫《你清澈的眼眸》。

  杨姐在一边拿出本子和笔,问别日客:“可以麻烦帮我们翻译一下歌词大意吗?”

  别日客点点头,合着池却的唱词,小声复述:“我的部落将要迁往红崖山,拂晓将至,启明星正在升起,你清澈的双眼。”

  ——我不停地鸣啭着这首歌,当思绪因为想念郁郁寡欢,你清澈的双眼。野马般奔腾,鬃毛飞扬——

  “是否有如我们般彼此渴望……”

  ——恋恋不忘林间的相会,你清澈的双眼。

  齐柏宜通过摄像机看池却的眼睛,发现自己悲哀到什么都没有忘记。

 

 

第13章 你清澈的眼眸(2)

  池却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太用力,包括唱这首歌。

  这首歌的原调是相对高昂的,池却唱不来那样高的调子,只能自己降调、放缓,越来越变得缱绻和困倦。

  他也不是第一次唱这首歌,在禾木,在山区夏牧场,在乌鲁木齐的酒馆,在朋友开在夏塔的咖啡屋,他都无数次唱过那句“是否有如我们般彼此渴望”。

  从医院睁开眼睛,很多事情都完全没有印象,但也是很多事情,就算不需要返潮一般的回顾,只要遵从身体反射的记忆,就能一次又一次明白,“难忘”是什么样神奇的法则。

  贫瘠记忆的酸土动了一下,又一下,池却还是忍不住抬头,去看齐柏宜的镜头。

  齐柏宜从屏幕返回来的画面看到池却看向自己这里,高倍率的长焦镜头把人像拍得十分清晰,池却黑色的眼珠里映着彩色的灯点,齐柏宜看着他眼睛里那只灯点,把脸从相机后移出来一些,大约是以为池却在关心拍摄进度,便对着他远远地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池却便又垂下头。

  吉他的弦不再震动了,池却抱着琴从椅子上下来,又把琴背在身后。周围响起些掌声,他没去看那些旁观的人,径自往齐柏宜那边走。

  齐柏宜被围在人群中间,人很多,又没有完全脱离工作模式,因此对池却还算客气。

  他对池却点点头,说:“谢谢,辛苦了。”

  收音设备很贵,录出来的音质很好,只需要后期稍微调整一下,这段几乎不需要修整。

  池却没再唱歌,隔壁的商家又开始用音响放些失真的律动感很强的舞曲,齐柏宜收好了所有机器,目不斜视地和其他人一起越过池却,走进屋子里面。

  池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有些慌乱地从口袋里翻出手机,吉他都没从身上摘下来,把手机解开,点进和卓尔的微信对话框。

  卓尔中午给他发:“池老板,你那个要转场经过红山嘴牧道的朋友,有联系方式吗?我发给齐导。”

  池却当时正犯酒晕,借着酒劲在对话框打下一行字。

  “不用了,不去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就眼睛一闭睡了过去,到刚才为止,他都不记得这件事。

  池却把对话框里那行字全部删掉,将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发了过去,他的羊就寄养在这个朋友家里,他也提前打了招呼。

  卓尔没问池却为什么回得这么慢,但很快给他发了“好的”。

  看完消息,池却把手机收起来,带着第一次产生意识的孩童一样有些无措的茫然,很缓慢地弯下腰,最后蹲了下来。

  他记起一些片段,虽然不足够把齐柏宜整个人在他生命中拼凑完整,但他很清楚地记起狭小的工具间、带着很轻微汗水味道的校服,齐柏宜唇边的绒毛、一个嘴唇贴着嘴唇的湿热逼仄的吻。

  天空中落下一滴水,接着在很短的时间里连成了很大一片,从天上混着灰尘砸到地里,再把青草和泥土的味道从地上翻上来,阿勒泰的春天确实很短,来去皆不经意,是透着很微弱的暖意的雨滴。

  至此,阿勒泰上年的所有积雪都化了。

  齐柏宜按照卓尔给的联系方式,重新联系好了带着他们转场的牧民,名字叫斯尔木,在陕西上了大学,毕业之后还是选择回到家乡和家人一起过游牧生活。

  斯尔木人很热情,对齐柏宜他们要拍摄自己的日常生活持新奇感兴趣的态度,并承诺只要不是涉及个人隐私的,随便他们怎么拍。

  在禾木的拍摄接近尾声,齐柏宜想拍的东西几乎都拍到了,剩下几天基本上就是补充一些场景的镜头,他分了小组,不再整个拍摄组一起行动,自己也有时候独来独往,偶尔身边只有卓尔一个人。

  阿勒泰有些地方比较偏,信号常常不好或是直接没有,导致没和齐柏宜一起行动的其他人时常不知道他们的总导演在什么地方。

  程昇对此很有意见:“你下次出去拍东西前能不能先和我说一下要去哪里。”

  “干嘛这么麻烦啊,”齐柏宜没放心上,“我又不会丢。”

  “……你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在雪山上失联三天的是谁?”程昇对那次意外事故印象深刻,也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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