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洺摇摇头,说:“你们不懂,这是一种感觉。”
这种说法让齐柏宜更加忧心忡忡,厉洺开始嘴贱,说他很像做不好社会化而烦恼的宠物主人。
池却也没有丝毫反思的意思,齐柏宜叫他下楼跑操就跑操,齐柏宜叫他去吃午饭他就一起,叫他去小卖部买可乐就跟着,叫他给自己倒蒸饺蘸料更是在所不辞。
然后齐柏宜在一次偶然中听到厉洺要借助池却的身高优势去擦吊灯上的灰尘,池却没说不好,站到课桌上擦完了再跳下来,齐柏宜回座位就听到池却很小声地“啧”了一声,齐柏宜问他:“怎么了吗?”
池却偏头看了他一眼,“什么怎么了。”
齐柏宜说出他的疑惑,池却移开视线,平淡地说:“没有,你听错了。”
齐柏宜是算好了时机去艺考学校上课的,在开学摸底考试的前一天。
白天他不和池却一起上课,但是他办走读,住在上下楼还可以走一段,回家的时间太晚,池樱必定在家,空调管道终于接好,然而气温好像已经没有那么高,季韶养的三角梅花边边泛着半透明的黄。夏天好像就这样结束了。
齐柏宜晚自习十点半放课回家,502客厅的灯开着,他绕到楼道底下准备上楼,发现房间的灯又是亮的。
他到家后给季韶的三角梅花浇水,想了想,一边给池却发短信息问:你考得怎么样?
今天分数下来,齐柏宜在班级q群里看到有人说,厉洺考了高出第二名近三十分的分差,第二名在群里发了个哭泣的表情。
很快,池却给他发了一条彩信,照片上是一堆红叉的试卷,附带留言:班级倒二。
齐柏宜没想到池却暑假天天写题分会那么低,只能稍微鼓励他一下,无非是一些不要灰心下次更好的废话,但池却回他:你饿不饿?
齐柏宜站在池却家门口等他给自己开门,池却把门打开后说:“今天我妈妈不在家,你进来吧。”
池樱今天是去出差,去深圳学习,未来一周都不在。齐柏宜畅通无阻地进到池却的房间里,发觉那里摆了一套新的桌椅。以前是没有的,池却写作业只能在客厅那张桌腿不牢固的桌子上凑合。
新桌子上放了一盒蛋挞,齐柏宜一看就知道:“谁带你去的肯德基?”
“安奇。”池却说,没多说一些别的细节,催促齐柏宜,“快吃。”
齐柏宜边吃嘴里边喷蛋挞皮的碎屑:“小池啊,今天在学校都做了什么啊。”
池却就用手把桌上的蛋挞碎片一粒粒捡起来收到手心里,说:“上课,下课。”
池却这个人一向是很难搞的,齐柏宜追问:“你就光上下课啊,没有和同学聊聊天什么的吗?”
“没有。”高三了谁会有那么多功夫理一个不明来历的插班生,池却其实知道他不讨大部分人喜欢,还是与池樱的美好愿景背道而驰。他也不是第二个一呼百应的齐柏宜。
“诶,你这样不行,”齐柏宜说,“年轻人嘛,还是要活泼向上一点。另外我发现你最近是有点不对劲,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池却少见地没听完齐柏宜说话,“我哪里不对劲。”
他这样一问,齐柏宜反而顿住了,想了一会儿才说:“你是不是不喜欢厉洺啊。”
池却看着齐柏宜的眼睛说:“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不是,”齐柏宜努力向池却表达他的意思,“就是你看,我是想让你在新的环境不要那么孤单嘛,厉洺人其实还是可以的,有时候还会帮我看作业,还有那支药膏,就是他给你的。”
池却抽了张纸巾,把齐柏宜吃的那些残渣从手上擦除了,没什么表情地说:“他就给我一只药膏,需要我怎么样?我可以把钱还给他。我没有说他人不好,他也没有做什么不对的,但确实是不喜欢他。但不止是他,我不喜欢的人很多,包括你的朋友。”
池却说:“要是我能选择,我现在不会在上海,我没有融入这里的想法,你也不用为我费心费力。”他停了一下,说接下来的话需要付诸一些勇气,“齐柏宜,我是心情不好,你要是真的想让我开心,你就只和我玩儿,可以吗?”
齐柏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池却第一次向他表达一些外表之外更深处的东西。按理说这样的信任来之不易,但现在齐柏宜就是接不住、答不好。
池却说完,也知道齐柏宜不可能答应,往后退了一小步说:“算了。”
齐柏宜不知道怎么回答池却的问题,但也不想算了,他和程昇、厉洺,对他来说都不大一样,现在要他放弃谁,选择谁,好像都有点困难。
他拉了一下池却的手腕,“怎么就算了呢…..”然后也说不出更多了。
他不知道池却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池却从不和他说。齐柏宜也想不到池却能和谁说他的不喜欢和不愿意,可能确实有这样一个能够和池却做知心朋友的人,显然那个人不是齐柏宜。
艾尼二十岁就在舞厅跳舞,白天做超市的洗衣皂销售员,最开始的女老板是个姓池的汉族女人,对她很好,有时候会给她带自己做的糖醋小肉,允许她周五下午早半个小时下班接弟弟放学。
遇到池却,那间超市已经倒闭了,老板也早换了人,那人人品不好,艾尼没要到属于她的那份遣散费。
一开始,池却和她说自己的名字是楚阿克,艾尼没做他想,后来在舞厅见到来抓池却回家的池樱如同见鬼。
池樱没认出她,艾尼以为池却不会再来了,没想到过了两天,池却又出现在夜晚的舞厅,找到艾尼,问她借舞厅的吉他。
艾尼趴在架子鼓上吃草莓味的比巴卜泡泡糖,分池却一小截。她吹出一个泡泡,含糊不清地问池却:“她是你妈?”
闻到很浓的工业草莓香精味,池却往后让了让,那颗泡泡爆炸在他鼻尖前面几毫米的位置,他说:“这么大泡泡。”
艾尼拍他的手臂催道:“你快说是不是呀。”
她其实也没想要干什么,池却说是,艾尼就小声说:“早知道我不教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原来艾尼知道那些东西乱七八糟,没理她说什么。艾尼去找阿曼拿了杯冰西瓜汁给他,池却有些意外地和她说谢谢,刚喝下去一口,就听到艾尼问他:“弟,你告诉姐,你是不是喜欢男的啊。”
艾尼二十六岁,在舞厅用凳子给一个要占便宜不成、还张口说她是小姐的男的脑袋开瓢。她赔了钱从派出所走出来,在派出所门口蹲着大哭。哭到眼线化开粘满整个眼皮,哭到那男的有点不好意思,把那些钱都还给她,一溜烟跑了。
艾尼擦擦脸站起来,脑袋一阵眩晕,眼前发黑,手在墙上撑了一会儿缓过来,才听到手机在响。
她说“喂”,那边的人停了两秒,问她是不是感冒了。
艾尼吸了吸鼻子说:“没有啊,你在上海还好吗。”
那天其实已经很晚了,远远超出池樱给池却定的睡觉时间,池却给艾尼打的电话,但一开始都是在听她说。艾尼告诉池却,她上个星期刚订婚了,婚期也不是很远,新郎是家里介绍认识。
艾尼说:“我感觉有点别扭。”
池却问她:“你的心脏发酵了吗。”
艾尼笑出了声,没有回答池却的问题,和池却说,到时候一定要来参加婚礼,妈妈请了乌鲁木齐最好的餐厅的师傅来做恰玛古炖羊肉和米肠。
时间跨到新的一天,艾尼把她这段时间所有的苦水都吐完了,拿着要回来的自己的钱买了包烟当奖励,穿着高跟鞋站在大街上猛抽。池却和艾尼说,有一个他在上海认识的人,他有点摸不准。
艾尼一头雾水:“摸不准什么?”
池却想了半天,说:“我今天好像说错话了,我不喜欢他的朋友,不想让他和那些人玩儿,我一不小心说出来了,他以后会不会不理我了。”
艾尼说他是不是小学生啊,理不理玩不玩的,她问池却:“那他答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