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不宜飞行(60)

2025-12-12 评论

  池却看齐柏宜不说话,也没有动作,火上浇油似的,走过来问他:“怎么了?不舒服?”

  “你闭上嘴别说话行不行。”齐柏宜受不了这么多人盯着他看,手脚是冷了,脸是烫的。

  他一把抓过池却的手腕,池却这么高一个人,齐柏宜一下就扯动了。

  牧场北面的矮坡上有一丛雪岭云杉,无论冬夏都笔直地绿着,枝干被叶片和暗红色的花遮得看不到,地上躺着一条反着月光的溪水。

  齐柏宜要往这边走,池却说:“这边蚊子很多。”

  齐柏宜当然不可能听他的,咬着牙一条路走到黑。池却见状,就不再劝他了,只时不时提醒他注意脚下的石头。

  “没人能听到了,”池却带着一些不明显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已经够远了吧。”

  “用你说吗,”齐柏宜现在凶神恶煞,“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丢水里喂蚊子。”

  他这样说,但再走出两步也还是停下了,放开一直拽着的池却的手腕,恶人先告状:“你什么意思?”

  池却问:“哪个?”

  “你说……”齐柏宜长到这个年纪,也没想到自己还能因为情感问题感到羞耻,“你说你手机里有我的照片。”

  池却看着他的眼睛,鼻尖是植物的气味。

  刚在禾木见到齐柏宜,他其实觉得齐柏宜很像禾木后山上的白桦树,修长挺拔,苍白漂亮,现在站在云杉中间,又显得很单薄,气候好才有些生机,但就算气候不好,也还是倔强地分布直到北极地带。

  可是他又叫齐柏宜。

  池却很慢地说,语气几乎没有起伏,“我确实有。”

  齐柏宜朝他伸手要证据:“在哪里?”

  池却的手机放在毡房的桌子上,反正牧区没有信号,带了也是白带。他说:“手机现在没有,但是我有这个。”

  说罢,他从上衣外套带着拉链的内口袋里掏出一张很小的储存卡。

  “这是我的相机里拿出来的,手机里的照片是从相机里转过去的。相机现在坏了,在修。”池却抓那块很小的储存卡的手很稳,齐柏宜一开始没看清那是什么,直到听到池却的解释,呼吸停了一个瞬间。

  和池却失去联系后,他虽然再也没有见过他,但能看见池樱叫了搬家公司,和来时一样,分了几批把家里所有的家具清空,带不走的东西则扔进垃圾桶。

  他不大体面地在那摊垃圾里寻找过,也没有发现他给池却的旧相机。

  齐柏宜下意识想去拿池却手里的储存卡,池却抓得很紧,没让齐柏宜立刻拿到。

  存着池却不喜欢的齐柏宜的1082张照片的相机,其实齐柏宜自己都不能记得他在这部相机里留下过多少张相片。

  但有人记得,在这个对池却来说仿若新生的世界里,在一只狭小的机器里与他拥抱、亲吻,在身体各处留下一个陌生人的所有亲密。

  那部相机里的影像对池却来说,就好像一部主题为爱的纪录片,那是一个他不曾见过的,但仍然被留住了的世界。

  齐柏宜收回手,放弃了再去触碰那张储存卡。

  他踌躇着,问池却道:“为什么一直留着这部相机,为什么没有扔掉?”

  而池却停了一下,才又好似理所应当,平静地说:“我怎么会把它扔掉?”

  古尔邦节对草原上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场盛典,男人们的刁羊和赛马从早上就开始,拖依则从下午开始连着晚上,直到半夜。

  第二天清早池却就和斯尔木到福海县城里去采购糕点和糖果,池却车大,拍摄组的车也能装下不少东西。

  他们把镇上很有特色的集市拍了一遍,池却帮着斯尔木搬了一麻袋黄萝卜,砰一下关上车后备箱,然后又转回齐柏宜身边了。

  齐柏宜没什么表态,“相爱多年的恋人”纯属谎言,他昨晚也没有多加解释,任由池却天真地全部相信。

  昨天晚上,池却跟着齐柏宜走回人群,齐柏宜去哪里他就去哪里,到最后齐柏宜要睡觉了,池却还试图跟他钻进同一个帐篷。

  齐柏宜自然是要把他赶出去,池却了然地问他:“你还在生我的气?”

  齐柏宜看着池却的脸,那些他们一起出演的低俗影片的主角之一的脸,此刻池却低着整个身子在他的帐篷里,低着头、压着声音和他讲话,帐篷像一座不为人知的黑色//交易的放映厅。

  “生你什么气?”齐柏宜抱着手臂问他,“你哪里惹我生气?说来听听。”

  池却自然说不出来,齐柏宜的刁难十分明显,他摇摇头,也不大生气,说:“不知道,只是感觉。”

  联系方式删除,不与他主动说话。池却在网上连“地下情人”都搜到了,但从不想到去搜“分手”。

  齐柏宜冷笑一声:“那你感觉得挺对,出去。”

  “好,”池却点点头,看起来也没什么留恋地出去了,但又回过头来问,“那你还要不要看我手机里的照片。”

  齐柏宜脸都烫了,说“不看”,叫他滚。

  齐柏宜仍在生气,池却面上一点都没显出来,但心里很苦恼,手指放在方向盘上点了几下,看着前面整洁的公路,问副驾驶上的齐柏宜:“你想不想去看乌伦古湖?”

  又说:“很好看,你可以拍。”

  齐柏宜其实很想去,他有听说过这片离海最远的海。但还是端着,不冷不热地说:“来不及吧?”

  男人们白天都要参加刁羊和赛马,池却不能例外。窗外的天一点一点变换成透亮的蓝色。

  “来得及,”池却说,“我本来就想带你来的,所以提前出来了。”

  齐柏宜感觉自己现在面对池却,实在太容易动摇,最后还试图挣扎一下,问:“斯尔木……”

  池却听到齐柏宜的困惑,觉得微不足道,一脚油门,打了下方向盘就调转方向。齐柏宜在他车里,被车子甩了下,马上“啧”地一声,刚想说什么,池却就转头对他笑了一下。

  “斯尔木同意,”池却说,“你想去我们就去。”

 

 

第52章 我太久没见你

  乌伦古湖是戈壁里的蓝宝珠,很少有人能见到这样的“海”。水面摊开,山海一粟,云的细屑挂在天空的湖水上。

  离海最远的海。齐柏宜看着那几个彩色的方体字立牌,池却站在齐柏宜身边,目光往前,像没有终点的天际线。

  阿勒泰是这样的,大晴天,不在阴凉处很冷,但站到太阳下又没办法地晒。

  没看到过池却做什么防晒措施,多年来给这样的阳光最大的尊重就是一副墨镜,他皮肤比以前更黑了,晒斑也不明显地几滴在脸颊周围。

  齐柏宜看山看海,看池却的皮肤和血管,被风往后吹的头发。池却好像一直知道他在看向什么地方,没有看齐柏宜,说:“不走吗。”

  池却带他们在黄金海滩边捡石头,斯尔木说:“运气好可以捡到海蓝宝,那是能发家致富的呢。”

  一群人便蹲在地上开始严肃地翻找。

  池却看了他们一眼,用鞋尖拨了拨地上的石头,说斯尔木:“你缺不缺德?”

  这种东西太难发现,早就被人一轮一轮捡完了。海蓝宝富蕴县要更多一点,不过想靠这个发家致富还不如买彩票来得现实一些。

  一转头,齐柏宜在拿随便捡上来的小石子扔程昇的屁股。

  池却带齐柏宜绕了一处很少人知道的挨着省道的野路,没有什么人,只有地上两抹轮胎印。

  这里往前走到底,是一处悬崖。

  山崖张牙舞爪地把狰狞的沙石裸露在外头,弯折是难走的歧途,可是在地图上也只是板块中间一条细小的线。山川是看得见走不进的边际,土色的山,蓝色的水,人类从每一个维度都被批判成狭小的粒子,永远无法真正融入旷野。

  齐柏宜肖想这片土地很多次,十八岁时希望和池却到达的目的地,现在他二十六岁,池却确实在这里站到了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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