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下道点,池却在阿拉叫依检查站停下来办手续,从克里雅古道进藏手续很繁琐,池却帮一行人把手续都弄好,才又上了车。
他们往前开进到普鲁河谷路段,池却一脚油门开进河里,齐柏宜的无人机在车子上放盘桓。
“其实现在这个时间走克里雅不太安全,”池却说,“七月份已经是雨季了,冰都化了。”
池却以前走过克里雅古道,只不过没从普鲁村出发,是直接从G216下道口进来。
齐柏宜直接用了池却当向导,从乌鲁木齐出发那天还给池却的微信转了三万块钱,池却懒得收,点了退回。
“好的,”齐柏宜当然知道雨季穿越意味着更大的危险和不确定性,冷静地说,“那我的小命现在握在你手里了,池老板好好开。”
池却脚下踩油门很谨慎,嘴上说出来的话不大理智:“大不了一起殉情。”
齐柏宜立刻转向他,怒视他,说:“呸呸呸!”
池却笑笑,对齐柏宜说:“让他们跟好。”
河谷周围都是土色的裸露的山石,只有淌河过去,只是第一站,海拔就骤然升高道四千多米。
“有没有人不舒服,”齐柏宜用对讲机问,“不舒服一定要说。”
大部分人的身体都没有太大的不适感,杨姐说她已经开了一个氧气瓶。
齐柏宜看着显示屏上传回来的无人机拍摄画面,要淌过三十多次河才能走出河谷,车上也有机位,对准池却转方向盘的手和前挡风玻璃。
上午的太阳光照不算很强烈,雪山融水没有那么多,普鲁河的水位也就没有那么高,但池却开进去,也几乎淹没整个轮胎。
他们第一个走完河谷,齐柏宜就打开车门下来了,架好摄像机,对准涌动的普鲁河河水。
普鲁河谷,乃至克里雅古道上的大部分自然景观,实际上不算他们主角,但齐柏宜想要的就是这样环境的呈现,也愿意穿过几十道河来拍这个可能最终只上镜一秒的镜头。
空气稀薄,气温很低,齐柏宜收摄像机的动作都变得迟缓,池却本来注意力就一直放在他身上,走过去帮他把东西都拿过来。
“你怎么样,”池却问,“一直担心别人,你自己有没有不舒服?”
齐柏宜有些喘不上气,但还是对着池却摆了摆手,说:“没事。”
但池却不论是对克里雅还是对齐柏宜,都很熟悉了,走回车子边上开后备箱,拎出一罐氧气瓶。
齐柏宜坐回车上,把氧气瓶拿到手里,也没有再推脱。
池却看了他一会儿,问:“要不要缓一缓再走。”
“不用,”齐柏宜鼻腔里都是塑料的气味,有些难受地皱了皱鼻子,“走吧。”
车子在普鲁河里沾了水,再开上硫磺达坂,地上的沙石被风一吹全粘在车上,像在泥巴里打过滚。
但终归是从水里回到了令人安心的土地上,程昇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过来:“池老板,你的牧马人变成牧马泥人了。”
池却和齐柏宜说:“问问他们有没有人想飙车?”
“河谷到达坂中间这段路还算好开,”池却看起来跃跃欲试,“再往前就又不好走了。”
齐柏宜完全无法拒绝飙车,“来!”
“爽快。”池却勾起嘴唇笑了一下,随即猛踩油门,车噪立刻大起来,轮胎带起一大片尘土、泥水和大块的沙石。
汤心露的车跟在后面吃了一车的灰,在对讲机里大叫:“牧马人干什么呢!突然开那么快干什么呢!后面又没有狼!”
池却想说什么,齐柏宜把对讲机放到他嘴边:“想看狼的等一下就能看到。这里还有点水,油门踩得越用力车洗得越干净。”
齐柏宜也在一边添柴加火:“不要怕啊各位,踩就完事儿了!”
“也别一直踩,”池却放慢了些速度,“要上硫磺达坂了。”
硫磺达坂和它的名字一样,山体中富含硫磺物质,气味也很明显。车子在山脊上前进,两侧都是悬崖峭壁,看不到远处的路,车子像是要随时奔向悬崖。
不过视野也很开阔,齐柏宜在拍不远处的大黑山火山。
他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海拔五千一百多了。”
“嗯,”池却看了他一眼,“你难受和我说。”
齐柏宜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你开你的车,看路,不要一直看我。”
“观察客户身体状况也是向导的工作吧,”池却说,“我是公事公办。”
第61章 我也在这里
走出硫磺达坂的盘山路段,海拔稍降,但基本还是维持在四千五百米左右,齐柏宜状态好了许多,身体开始适应高海拔带来的不良反应。
车子开进阿什库勒盆地,视线开阔土地平坦,目之所及都是山巅,脚下变成火星表面。无人区就是无人区,周边除了他们,一部车一个人都没有。
池却开这种路,就忍不住要加速,又把后面汤心露的车喷了一鼻子灰。
齐柏宜边笑边用对讲机说:“我们就走到这里,在阿什库勒边上扎营,先把帐篷扎好,然后在盆地拍摄。”
阿什库勒盆地同时也是火山群,周围大大小小十几个火山口,齐柏宜先用无人机飞了一圈,让池却在湖边停车。
“好冷好冷,”程昇一边扎帐篷一边哆嗦,“风好大,我头皮快被掀起来了。”
池却把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随手扔到车上,这里一点信号都没有了,手机只起一个手电筒的作用。
他把手抖的程昇推开,蹲下来,“我来,你们去拍。”
他这样说,但齐柏宜没动,站在池却身边俯视他,池却在太阳光直射下眯着眼睛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汤心露说:“我们齐导想和您一起共度良宵。”
齐柏宜立刻动身了,边走边说:“……滚,现在是白天。”
池却一下就笑了,手上的动作加快了,对齐柏宜说:“知道了,等我一会儿。”
齐柏宜回过头指着他:“你也滚。”
池却开车带齐柏宜到乌鲁克库勒水边,齐柏宜拍丰富矿物质的湛蓝色火山堰塞湖湖水,拍环绕突起的冻胀丘和火山锥,风把收音设备的每一个孔都堵上自由的意味。
池却在一边看着他,想到他在《天上人间》的花絮里说到的那些话。
非必要绝对不来阿勒泰,齐柏宜那时候年轻几岁,说出来的话自己可能也不大负责任,但终究,他还是长成了现在的样子,没有因为池却这样一个渺小的个体去迁怒阿勒泰。
这些天,池却从各种口径里听够了齐柏宜的自怨自艾,但他觉得齐柏宜现在站在车顶,把探求和渴望对准危险又荒凉的世界的时候,明明从来没有害怕过。
齐柏宜爬车爬的一裤子灰,拍完站在池却车顶上要下来的时候突然洁癖犯了,疯狂拍打自己身上的每一处角落。
“你别拍了,”池却抬头看着他,“先下来。”
齐柏宜把三脚架稳定器摄像机前前后后都递下去了,人就是没下来。
池却站在他面前,又等了会儿,突然说:“齐柏宜,你是不是不敢跳。”
齐柏宜被拆穿,没有谦卑的自觉,反而外耗池却:“还不是因为你的车太高了!上山容易下山难懂吗。”
“行,怪我。”池却向他张开手臂,“跳下来,我接着你。”
“池老板,”齐柏宜面无表情地说,“是你在出发的时候和我说,在高海拔地区不能剧烈运动的。”
池却没话说了,齐柏宜看他的样子,大约是大脑疯狂思考,于是叫了他的名字:“池却。”
“嗯?”池却没反应过来,眼前的光照就被遮住了,齐柏宜被地心引力拉着,撞到了他的怀里。
池却下意识用手环住他的背,齐柏宜笑嘻嘻地从他怀里脱出来:“我脚差点扭了,行不行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