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戛然而止,江羽书猛地将桌上的咖啡挥到了地上,咖啡在地板上炸裂开,碎成了好几片,黑色的咖啡在地面上流淌出一滩污渍。
远处的服务员心惊胆战的看着这边,江羽书轻轻呼出口气,脸色慢慢恢复正常,转头对着远处的服务员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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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员走过来,心惊胆战的看了他一眼,江羽书丝毫不在意对方的目光 :“买单。”
服务员看了看两人的咖啡,说了个数,这钱自然包含了咖啡杯破坏的钱,江羽书低头,把钱付了,站起身时低声说了句“抱歉,给你增加工作量了”,才转身离开。
外面阳光明媚,江羽书走出来,慢慢沿着街道走,司机就在他身后跟着,暗处还有保镖,江羽书就这么在街上走了好久。
他身上笼罩着一股孤寂,脸上没有表情,但就是说不出的痛苦,任谁来看都会被他这幅样子狠狠牵动心肠。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江羽书走了好久,就在司机犹豫要不要叫他回去的时候,江羽书停住脚步,紧跟不舍的车开到他面前,江羽书打开车门上车,神情已经和平时没什么差别了 :“去医院。”
司机开车到医院,江羽书下车直往楼上的高级病房走。
他不用登记,保镖见到他就主动放行了。
江羽书推开而入,江铭正在护工的帮助下坐在床上看电视,房间里除了管家,光护工就有好几个。
他推门进来,吓了江铭一跳,前天杜语琴来过一趟后,他病情就反复了,医生说是因为短时间内频繁发病,长此以往下去心脏的负担变大,可能要做搭桥手术。
看到江羽书,江铭没生气,还挺高兴的,江铭很早就没了父母,从他之前宠溺江澄澄,一个月大半时间都要回家吃饭,执着一家团圆就能看出来他渴望亲情。
而人一旦老了,身上有个什么病,就更想看到孩子在床前环绕,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过来表表孝心也好。
江铭只剩下江羽书这一个亲人了。
看到江羽书脸上的表情,江铭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想到前天过来的杜语琴,挥手让护工离开。
江铭看着江羽书走近,视线慢慢落在他身上,脸上没有表情,眼神空空的,江铭确定,江羽书知道了!
杜语琴该死!
她把江澄澄的身世告诉江羽书了!
江铭急切的想去拉江羽书,他坐在床上,身体虚弱的起身都要靠护工帮忙,根本够不到江羽书,只好隔着点距离苦口婆心的对他说 :“小书,你不要听信杜语琴的一面之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一时糊涂,你要相信我。”
江铭着急的解释,江羽书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语气幽幽的 :“你的一时糊涂,是指一糊涂就糊涂了二十年?”
江澄澄今年二十岁。
江铭脸色变了变,江羽书的表情冷冽,那双淡漠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眼神像刀锋一样冰冷,让江铭如鲠在喉,再多辩解的话都被堵在了嗓子眼里。
江羽书竭力忍耐着没有动手,他讨厌动手,只是语气还是泄露出了丝丝戾气 :“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吗?”
江铭张了张口,被江羽书这样的眼神看待、质问,他升起的不是威严被冒犯的愤怒,他的威严早就在江羽书面前渣都不剩了,心脏又疼又找不到落脚点,像要失去什么似的恐慌。
意识到辩解并不能说服江羽书,江铭心里升出一股深深的懊恼,他不应该跟杜语琴生下江澄澄,更不应该宠他这么多年。
江铭靠着枕头,呼吸急促 :“小书,爸知道错了,爸只是犯了一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看在我把遗产全都留给你的份上,原谅爸爸好吗?”
江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从未这么低声下气过,他失去了一个狼心狗肺的江澄澄丝毫不觉得惋惜,但想到失去江羽书,哪怕不为了和谢家的婚事,他心里也隐隐有股不好的感觉。
他不能失去江羽书!
江羽书和江澄澄不一样。
江羽书神情平静,没有丝毫波澜般 :“我不会。我也不要这份遗产,带着欺骗和背叛的遗产,我不稀罕。”
江铭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江羽书是在说他不会出轨,听到后面的话时,更是急得要从床上爬起来,江羽书打开门出去,他喘着粗气对管家道 :“拦住他,快,拦住他!”
管家走过去江羽书已经出门了,江铭只得疯狂大喊 :“不管你要不要,遗嘱已经立了,我不会改的,江羽书,你这辈子都是我儿子!”
江铭喊完这句话,根本不知道江羽书有没有听见,就像失了所有力气一样,他的身体需要静养,情绪起伏不能太大,短短几天就遭受几次暴击,心脏痛得他额头滚落下汗珠。
管家熟练的按了呼叫铃,医生有条不紊的进来,见病人的状况,道 :“情况不太好,得赶紧准备搭桥手术。”
医生推着江铭进了手术室,管家走到一旁给江羽书打电话。
江羽书正在路边,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神情有些惘然,接到电话,听到管家的声音,眼里一片空茫,好一会儿才道 :“让医生用最好的药,我要他好好活着。”
活着感受自己怎么一步步失去一切,活在悔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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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羽书回家时已经很晚了,手机响了一阵子,没接自动挂断,又响了一阵,他都没接。
大概从保镖那里确认了他的安全,谢梵天没再打了。
月凉如水,车子披着月光回来,谢梵天一直在江家客厅注意着门口的动静,听见声音连忙起身走出去。
江羽书从车上下来,表情看着和平时别无二致,但谢梵天就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悲伤,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悲伤,他快步走过去抱住江羽书。
江羽书眼珠子动了动,透过谢梵天的肩膀看着屋子里亮起的灯,还有桌上装在保鲜盒里的饭菜,以及这个怀抱,他无言的感受了两秒,浑身上下都凝结了一层寒霜,用力推开了谢梵天 :“走开。”
他语气冰冷,看着谢梵天的眼神变得很陌生,谢梵天怔了怔,江羽书的目光像回到他们刚开始的那段日子,他看他就是陌生又隐藏着点点无奈。
这次江羽书眼里的无奈换成了茫然,推开谢梵天后,他眼神茫然失措了一瞬,转瞬那点茫然就消失了,就这么冷冽的看着他,然后径直往屋子里走。
江羽书的眼神是非常有攻击性的,只要他真的生起气,他的眼神就会化作一把锐利的刀,刀锋都带着凉气,一边往人心窝里痛,一边还能冻结人的心脏。
谢梵天心口一窒,他以为在两人的关系发展到现在的程度,江羽书不会再用这样的目光看他了。
江羽书能感觉谢梵天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脚步没有停留,身后没有动静,谢梵天可能是走了。
江羽书走到门口,身后忽然贴上一个温热的身躯,紧紧抱住他,江羽书愣了一下,随即用力挣扎,箍着江羽书的手越收越紧,语气心疼地问 :“怎么了?”
江羽书不语,用力拽着、挣扎着,谢梵天就是不放开,半响,江羽书没辙了,但还没有妥协,冷淡道 :“放开。”
“不放。”谢梵天笑了起来,声音轻轻的,宛若情人低语 :“放开你就跑了。”
江羽书不说话,沉默了一秒,忽然道 :“你这样……我会讨厌你。”一字一句说的很认真。
谢梵天不知道江羽书出去发生了什么,但听到江羽书这么说,抱着江羽书的手依然没放,喃喃着像是对江羽书说,又像是对自己 :“放开你,我会讨厌我自己。”
谢梵天不知道江羽书突如其来闹脾气是为什么,看他的眼神为什么那么陌生,但他能确定一点,放开江羽书,任由他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躲起来也好,还是不理他也罢,都会让谢梵天后悔。
与其说是讨厌这个时候因为怕惹江羽书生气就放手的自己,更准确说是后悔,没有在这个时候把人紧紧抱住。
他把自己的心理剖析得太清晰,所以这个时候才不能放手。
江羽书沉默着,两人就这么在门口僵持着,幸好佣人都提前被谢梵天打发走了,没人看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