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音色冷冷地沁着栗予的耳朵,带点不易察觉的讨好。
栗予就这样轻易原谅了他。
下班回家的路上,栗予错过一趟轻轨,第一次因为没能赶上车而生气,因为他要回家之后才能和chasen打电话。
Chasen倒不像他一样,总是淡漠而冷静,偶尔展露一点得来不易的柔和。怎么看也不属于爱聊天的人,但就是能和栗予讲得有来有回。
让栗予不解的是,chasen从来不回答有关外貌和所在地这一类的问题。
这时候,他才会想起来,彼此只是一起打发闲暇时间、并不会介入现实生活的网友而已。
随着电话挂断,栗予脸上的笑容慢慢沉寂。
半个月的时间飞速流逝。
一方面,有人监督,效率确实是提高了不少。另一方面,栗予却至今连chasen长什么都不知道。
不光外貌,哪里人、在哪读大学,他统统一概不知。
一问起这些问题,对方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一句轻描淡写的“你猜”。
栗予不懂这些信息到底有什么好瞒的,可chasen越不告诉他,他越好奇,简直像枚挂了饵的鱼钩似的,明知会被钓住,还是想咬上去。
其余大部分时间,chasen也算不上热情,只有逗栗予的时候笑一两声。一旦栗予旁敲侧击打听那些事,他又恢复不远不近的态度。
可虽说冷淡,他找栗予的频次却又积极,回复速度仿佛根本不存在时差,唯一的不好是只要他愿意,三言两语就能把栗予惹急。
可恶。
摸着因使用太久而发烫的手机,栗予倒在床上唉声叹气。
他是一直单身没错,但没有迟钝到什么都不懂的地步。Chasen和他的相处状态说不上暧昧,但也绝对突破了普通朋友的范畴。
栗予不觉得chasen哪里有特别之处,除了特别好听的声音,特别会惹他生气。
血液莫名涌上脸颊,他卷起被子盖住脑袋,睡醒再说。
第二天一早。
艳阳高照,蓝天如洗。
栗予讨厌晴天,像只夜行动物,专拣没有阳光的地方走。
他昨晚做了一晚上的怪梦,今早一路打哈欠,买抹茶拿铁时特意让对方多加了一泵抹茶。
教室里,学生还都没到,他趴在桌上没精打采地玩手机。
“你到底是哪里人。”他拍拍chasen的头像。
“你猜。”
又是这句话。
栗予换个角度,又问:“你那边什么天气?”
“晴天。”
他继续:“现在几点?”
Chasen:“八点五十。”
栗予抬头看了眼自己这边墙上的挂钟,也是八点五十。
他被气得笑出来,“你少来。”
他没掩饰过自己在哪读书,所以关注的人基本都知道他在a市,便想当然地觉得chasen是故意报的a市的天气时间。
栗予接着打字,“既然你也在a市的话,和我见面。”
Chasen停了停,然后道:“抱歉,没有见面的想法。”
看着这堆纯粹浪费时间的无效对话,栗予忽然莫名冒火。
装模作样,若即若离,忽冷忽热。好拙劣的伎俩,真有本事就别每天都主动来找他。
他灌下一大口冰拿铁,把吸管咬出好几个坑。
快到上课时间,教室外响起脚步声,学生们陆续进来。
栗予面色和煦,一一和他们打招呼,心底的火苗却越烧越旺。
他不懂chasen这样做的意义,更不懂自己这股无处而来、非要得到解答的旺盛好奇心。
不想主动回chasen,可也不想眼巴巴等着chasen来找他,栗予自暴自弃,第一次把登陆了两年都没退出过的小号退掉,尤觉不够,又干脆卸载软件。
做完这一切,刚好上课时间。
最后一个抵达教室的学生是程袤川,他戴着顶鸭舌帽,低头走进来。
那晚同宿之后,栗予对程袤川轻微改观。
他笑吟吟做好打招呼的准备。
但程袤川全程没有看他,安静地在教室最后一排落座。
今晚,叶霏雨庆祝恢复单身,请朋友们吃饭。
她和女友算是一段孽缘。两人分分合合四年,一个月前,叶霏雨发现女友背着她和家里安排的人相亲,当即决定分手。为此,她伤心许久,最近才彻底走出来,遂组织大喝一场,欢庆及时止损。
地点约在市中心的一家ktv。
栗予纹身店下班晚,到的时候已经酒过三巡,叶霏雨抄着一瓶威士忌,正在肝肠寸断地唱《容易受伤的女人》。
栗予很少喝酒,今天是陪叶霏雨。兑了可乐和柠檬茶的威士忌尝起来甜丝丝的,他心不在焉,一不留神就喝了许多。
几首心碎情歌大合唱后,酒劲渐渐上来。
栗予热得发困,脱掉外套还是难受,坐立难安,哪里都不对劲。
直到独自去洗手间,他终于忍不住了,点开应用商店,盯着下载的圆圈转至满格,然后飞快输入账号密码。
四小时前,chasen发来一张公主的照片,之后便没有再出现。
什么嘛,只有一条消息。
栗予泄气地垂下肩膀。
他假装没看见chasen发的,为了表示自己开心又充实根本没空理他,特意发推文,“哈哈哈哈哈和朋友出来玩了。”
发完他醉眼朦胧把这行字读了一遍。
好做作,自己都没眼看,还是删掉更好。
他沮丧地洗了把脸,退出账号,卸载软件。
聚会结束时,栗予的大脑已经喝成了一团浆糊。
他机械地打车回家,洗澡睡觉。
醉醺醺躺在床上,他没想找chasen的,手指却不自觉又把软件下了回来。
回过神,他已经登上账号。
聊天框却不像栗予想象中那样安静。
他困倦地眨眨眼睛,有点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现实。
Chasen给他打了七八个电话。
从晚上九点起,隔一会儿便拨一次,最近的是十分钟前。
这时,新的语音电话又打进来。
栗予手忙脚乱接通,才张开嘴,同一时间,chasen开口,完全没有平常的那种懒散,“你不记得我们约好了每天八点吗。”
栗予呆了呆,被酒精浸透的大脑迟钝地转动。
还在运转的间隙,chasen又冷峻道:“你去哪了,一直不回消息,我以为出什么事了。”
一番思考后,栗予得出结论。
恶人先告状。
他鼓起勇气,说出了在脑袋里盘旋了一晚上的话,“你是不是故意在钓我。”
Chasen像是一怔,短暂的停顿后,说:“那么晚还在外面吗,你的眼睛不是看不见。”
既不严厉也不凶恶,只是语气稳固,丝毫没被栗予的疑问扰乱。
栗予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没得到回复,chasen又沉沉道:“玩的很开心?”
栗予呼出口带着酒意的热气。
明明是被指责,chasen的态度那么差,他的身体却慢慢沸腾。
他俯趴在床上,鼻尖抵着微凉的墙壁,小声回答:“还好,只要不去很黑的地方,都没关系。”
Chasen问:“去的哪?”
栗予乖乖交代:“ktv。”
“和谁。”
“朋,朋友。”
栗予依稀觉得哪里不对。
他一骨碌从床上坐起,又回到最开始,磕磕巴巴地问:“你是不是在,在钓我。”
听筒那边安静片刻后,chasen说:“你喝酒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哪,一直让我猜。”栗予自说自话,“难受。”
Chasen:“家里有橙子或者柑橘一类吗,可以解酒。”
栗予又嘀咕:“就是故意的。”
Chasen可以肯定,栗予已经醉得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栗予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你真讨厌。”
Chasen回敬他:“你也是。”
栗予被气得一窒。
说不清火气是从哪里来,绝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是个温吞的人,和朋友相处时也是迁就让步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