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芳姐还是被资本主义的假象迷惑了,钱货两讫,白纸黑字,没有拿到确定的协议,白白付出一碗水。
她接过空碗,问Brian在这里做什么。
“等人。”
“林家小子?”芳姐想起来,“他去镇上了,来回得两个多小时,大概还要晚点回来。”
她眼珠子不断在Brian身上布料高档,绣工精美的衣服上看,嘀咕道:“前几年有人说林小子丢了,有人说被外国人收养了,看来是真的,还带回来一个外国朋友。”
Brian习惯了被别人盯着看,喝了水,起床气有所缓解,听到朋友这个词的时候,眉毛稍稍抬起,咳咳两声。
左右看看,反正林苟不在家,他压低声音,勉为其难对这个中国落后村庄的女士,科普自己和林苟的关系:“不是朋友,是丈夫。”
他很满意看到对方猛地仰起头,在对方震惊的表情中,嘴角带笑,又说了一遍:“我们结婚了。”
也不管芳姐听不听得懂,语调上扬,骄傲地补了句:“Itisprotectedbylaw.”(合法领证)
林苟踩着夕阳走进小院,先看到芳姐在自己院子里对她招手,他走过去,笑着道谢:“水电都办好了,谢谢。”
芳姐戒备地先看了一眼敞开的小窗户,凑近林苟在他耳边说:“你别怕,我们这里的人虽然没钱,看在你奶奶的份上肯定会帮你。”
林苟皱着眉,他心里隐隐有了预感,眼里的温度先降2度,问:“谁跟你说什么了?”
进了屋,Brian坐在林苟先前坐过的那张椅子上,他在看见林苟的一瞬间扭过头,后脑勺明晃晃写着不高兴。
林苟没理他,从镇上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先装了一桶水擦桌子。刚擦完第一把椅子,Brian就凑过来,把黑市的棘手货伸到林苟眼前,抱怨道:“你看看都几点了,早上10点,我还没有吃早餐。”
林苟蹙了一下眉,手里抓着抹布,Brian谨慎地跟脏抹布拉开距离,林苟说:“你现在要过北京时间。”
Brian看他脸色比外面的天还沉,悻悻地哦了一声。
“但我还是需要吃早餐。”
林苟自动把这句话转换成他饿了。
他让Brian等着,然后10分钟后端来两碗康师傅牛肉面,红烧的给他,林苟吃香辣味的。
Brian一百字的抗议还没说出口,林苟语气冰冷地问:“你跟芳姐说了什么?”
10年前他一句完整的英文句子都说不出来,现在发音是标准的英音,带着点庄园主的贵族腔调。
跟面前这碗充满中国特色,温暖的泡面很不一样。
强龙不压地头蛇,Brian心虚,改口说中文,期盼林苟对一位英国绅士说话能客气点。
“没说什么,我要喝水,她给了我一碗水,没了。”
“是吗?”林苟语气轻轻的。
芳姐说他的外国朋友说他们结婚了,问林苟是不是被逼的,还说如果他不愿意就留在这里,又说如果是为了生存,她会替他保密。
林苟没想过这件事会被其他人知道,因为它即将结束。而且两个男人的婚姻在中国不具备法律效应,最多算桃色新闻。
在短暂思考后,他笑着对芳姐说:“他骗你的。”
Brian曾不止一次说过这段婚姻是布雷奇家族的耻辱,一个黄种人丈夫,一个没文化没背景没有家族徽章的中国男人是他即将被修正错误。
布莱恩-西多-兰开斯特-布雷奇不屑于撒谎,也没有必要。
Brian调整面部表情,努力控制着,在对方愤怒的眼神中,镇定地说;“我说的是事实,我们就是结婚了。”
林苟目光迫人,愤然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噪音。
他盯着Brian的脸,冷冷地说:“我再提醒你一次,还有28天,我要亲眼确定你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Brian向后靠坐,椅背吱呀吱呀地抗议,他挑着眉,口吻像宣判:“不用怀疑,我会的。”
——
乡下夏天的晚上很热闹,知了、蛐蛐与身后传来的淋浴水声合奏。
林苟蹲在门口台阶上,手指无意识地勾了勾脖子上的项链,支着头看月亮。
7年前他从这里离开是真的没想过自己还会再回来。更没想到会带个英国男人回来。
村里变化很大,被Brian嫌弃的石子路在他小时候是比现在更难走的泥地。下雨涨潮,沾满泥浆的鞋子就被地面死死咬住,当地小孩干脆赤脚走,脚底带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回家。
也能苦中作乐。
林苟和童年的玩伴总是比谁能在泥地里最先跑回家,他跑得最快,却在快到家的时候故意放慢脚步。
他万年老二,第一是李茂才。
李茂才叫他的时候,林苟没认出来。
“大狗!是我,李茂才。”
林苟一愣,没注意身后的淋浴间传来叮咚声响,李茂才自来熟,自己进了院子,“听镇长说你回来了。”
他望着林苟,笑容真诚,指了指林苟怀里一堆衣服又问;“蹲在这里做什么?怀里又是什么?”
林苟没回答,抱着衣服站起来,两人凑在一块儿聊天。
李茂才在城里上大学,普通话好一些。
他热情地拍拍林苟的肩膀,说:“不着急你还有一个月才走,走之前来我家喝酒,我们一块儿去镇上吃烧烤也行。”
淋浴间的浴帘是新买的,唰的一声,林苟眼疾手快揽住李茂才的肩膀把他往外带,“等我整顿两天再去找你,你不出去打工吧。”
李茂才笑着说今年不打工,在家给他爸修补船板。
等李茂才的声音走远,身后又是清脆的一声,故意制造出来的噪音。
林苟抢先在尖锐的质问前开口,“今天洗得这么快?布莱恩少爷。”
虽然Brian本人认可被称为少爷,但也知道林苟在阴阳怪气。他盯着已经看不到人的小路,不悦地问:“我的衣服呢?”
“这儿呢。”
林苟走上台阶,一如既往留在一旁等他穿好衣服。Brian边穿,边嘟囔,“中国人为什么把干爽衣服放进浴室呢?”
佣人自然会抱着衣服等在门外啊。
因为我们不是事儿逼,林苟在心里回答。
镇上商店只有Brian打死都不会穿的夹脚拖鞋,为了一双他能穿的拖鞋,林苟比预计归家的时间晚了40分钟。
踩着新拖鞋的Brian,金发湿漉漉的散落着,眼里的雾气还未散去。
陌(恶)生(劣)的环境始终让Brain不安,今天洗澡也比往日快了30分钟。
拖鞋很硬不合脚,刚开水的时候还被调节能力很差的热水器烫了一下,害得他差点滑倒。
林苟走近,Brian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根草混合着泥土的味道。
他本能地皱眉,目光被林苟靠近的脸吸引。
顺着鼻梁往下,林苟的嘴唇很饱满,肉感十足,唇线不够流畅,不高兴的时候蹦成一条直线。
但很好亲。
“你听到没有?”
“什么?”Brian啊了一声,林苟浑身黏腻,他如今早已不是渔村的穷孩子,忍不了身上有味儿。他拉过Brian的手从口袋掏出一个东西给他戴好,“你的戒指。”
绿宝石的外圈镶满了钻石,巧夺天工雕刻一只老鹰,羽翼舒展,昂首挺胸,眼神锐利。老鹰是布雷奇家族的家族徽章,这枚象征着家族的戒指Brian14岁的生日宴会上,由祖父亲手给他戴上。
意义重大,无价之宝。
Brian动了动手指,对林苟说谢谢。
“刚才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他板着脸,颐指气使:“已经很晚了,这里不欢迎其他客人,你难道忘了我家的规矩吗?”
首先晚上7点不算晚,其次这里不是贝加古堡,没有红外对射传感器,没有安保队长和巡检机器人,只有被三岁小孩踹一脚就垮塌的栅栏。
林苟没力气争辩,拿了换洗衣服走进浴室。
Brian不合脚的拖鞋在地上拖拉,他跟着林苟非要问他们趁他洗澡的时候说了什么?
林苟涮了拉上浴帘,brian又扯开,林苟光裸的上身转过来,压着火,厉声道:“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