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ian出去的时候腰带还没来得及系,身上的水也没擦干,滴滴答答,一连串的湿脚印。
林苟还在。
他背靠着墙,单手环着曲起的膝盖,视线落在桌上那一枚金戒指上。有时看看戒指,有时看看自己手腕的红绳。
所有的情绪被团成一团塞回心口破了的大洞里。
林苟现在的状态,叫他干什么都可以,做红豆圆子除外…
也许找一些事情做,他的心情能够好一些,Brian指挥道:“身体乳要拿瓶薰衣草的,面霜要黑色那个系列,睡衣在第二个柜子里,不对…你拿的是春天的…”
擦完正面,Brian斜了一眼旁边的木头人。
“后背我够不到,你过来。”
林苟拒绝得干脆,“自己擦。”
Brian把瓶子扔到一边,又开始埋怨,“今天真是糟糕的一天,爷爷根本没有留下参加宴会,宾客们一大堆,吵得我头疼还堵住了城镇进出的通道。”
诚然,这确实是身为布雷奇先生的Brian,人生第一次集中地应对这么多糟心事。
“还有你今天的表现也很糟糕,硬邦邦的像个石头,爷爷看了你好几次,肯定不满意。我甚至怀疑他会怀疑你和医嘱的关系。”
他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稚气,嘟嘟囔囔说了一大堆,诸如在红毯上自己是如何维持着完满笑容,Push林苟,带领林苟完成一场婚礼点辛苦,还差点被林苟在浴室谋杀。
“对了。”Brian想到什么,眼睛泛着幽幽亮光,他似乎很在意林苟有某些自己不了解的知识,这对于一位拥有12位各领域顶尖专家教育下的贵族来说,很重要。
“你刚才说做梦。”他支吾的发问,掩耳盗铃的挡住某处,“是什么梦?为什么要做梦。”
林苟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孩儿",抽走乳液瓶。
微凉的后背突然覆上温热的掌心,摸索着他细嫩的皮肤,游走到某处的时候,有一点轻微的磨砂感。
擦到后腰的时候,Brian眯着眼睛,昏昏沉沉地想林苟是不是去按摩店打过工,又或者是中国功夫的手法。
“可以了,够了。”他喃喃道。
Brian反手勾住林苟的小臂,把他的胳膊抱在怀里,凑近观察他的掌心。
“这是茧?”他抬头,疑惑地问:“你在中国家里也可以骑马,打猎吗?”
林苟:….“干活留下的,我们那里很多小孩都有。”
干活?
Brian一半儿脑子睡着了,剩下一半儿,回想了一下修利和沃特管家的手,好像没见过这种痕迹。
中国小孩儿要做的活儿到底是什么活儿,能留下这样厚的茧。
“不舒服。”Brian下了自己的判断,“你的手茧蹭到我的后背,麻麻的,不舒服。”
“所以呢?”
林苟看着Brian,即使没有摸他的额头,也觉得对方应该已经烧傻了。
正常情况下,Brian的语气不会像这么黏糊糊的。而是冰冷的,果决的——就算你现在回去,你奶奶也回不来,你已经没有亲人了,只能留在英国。
猫儿眼不再圆润,而是半眯起来,仅剩下的一半儿大脑又宕机了一半儿,他用自己的掌心摸了摸林苟的手背,炫耀地说:“要像我这样才舒服。”
Brian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嘴角扬起一个角度诡异的笑容,“但我会把它治好!”
从过量的乳液和总是滑到其他地方的手指就能知道,Brian从来没有服务过别人,连擦香香这点事也做得粗制滥造。
林苟的掌心有茧,手指两侧也有。
Brian用指尖沾了一点乳液,仔细地点所有地方,打圈按摩。
他做这种事情看上去很滑稽,也许是发烧让他的视线模糊,Brian抱着林苟的手,凑得很近,鼻尖近乎贴在他的手指上。
“好了,以后每天擦三遍,肯定会好的。”
Brian轻轻覆上林苟的手,如同每一个十四五岁的中二又好胜的少年一样,开始比大小。
他呢喃:“都会好的。”
掌心里的手指抽搐了几下,Brian抬头看过去。
哀伤是从眼底深处漫上来的,起初只是一片寻常的墨色,几分执拗的悲伤慢慢爬上来,仿佛有未说出口的委屈与失落,都被困在那片黑色的眼底。
林苟指尖向掌心缩紧,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不是为了什么别的,而是把所有的期盼和期望都压进心底。
因为那句——都会好的。
Brian仔细观察着林苟的情绪。
啵…
他凑上去,亲林苟的脸颊。
一下,两下。
Brian的脸因为发烧,愈发雪白清透,金色的头发,卷翘的睫毛。抛开别的,他就像林苟第一次进庄园看到的天使雕像,不,比那个更漂亮。
Brian勾上林苟的脖颈,侧脸贴上他的肩膀,说:“我没力气了,你抱我躺下。”
陷入柔软蓬松的枕头,Brian打了个哈欠,他歪着脑袋,眼睛亮晶晶的,还勾着林苟的脖子。
Toughtime,林苟重重的吐出一口气,顺着Brian的力道一同躺下来。
尊贵的布莱恩少爷躺在枕头中央,林苟的脸勉强贴上枕头边。他蜷缩身体,膝盖几乎抵在胸口。
或许是发烧,或许是过度悲痛,又或许这是两个小孩儿第一次经历庄重又离奇的婚姻。
谁都没有说话。
塌陷的床垫传来一阵阵颤抖,Brian转过头。
哭声被死死含在喉咙里,林苟的肩膀在黑暗里耸动,不愿意泄露半分。
Brian抬手,很轻的搭在他身上,那份颤抖便浸染到Brian的神经末梢。
感同身受这件事,Brian从没想过发生在自己身上,也不应该被这个中国人触发开关。
身上的重量,如同一把斧头压缩悲痛的真空袋。
原来真正的悲痛是没有声音的,就像Brian的梦,梦里父亲的背影和他离开前的那场黎明。
是昏暗的,寂静的。
Brian半抱着林苟,学着他曾经对自己做的那样,轻拍。
他说不出温情的,安慰的话。
他在寂静中开口:“你的信,你奶奶看过了。”
Brian派去送信的人回来汇报过,奶奶当着他的面拆开了信件。
在今晚之前,Brian是不屑主动去说。
有点像邀功,而且以他的时间管理原则,不会浪费时间在这个小事上。
等林苟奶奶来了英国,公平正义的女士自然会告诉她的孙子,自己看过那封信。
以此证明Brian没有骗人,奶奶甚至会替他说话,说远渡重洋带她来英国的小少爷是一位慷慨大度的绅士。
这样就算他没有骗过林苟了吧。
可惜的是这个愿望落空,Brian不想看林苟这个样子,他明明已经离开那个家,在英国开始新的生活,现在每一秒钟的沉默都像在回忆那个自己并没有参与过的生活。
Brian把林苟的脑袋挖出来,吻了一下他的嘴角。
一个不带任何欲念的吻,单纯地想打断他的痛苦,想让他看看自己。
林苟抬眼就对上Brian的绿眼睛,很亮,很漂亮。
今天是他们的Weddingday。
林苟闭上眼睛,敛去悲伤,用鼻尖蹭了蹭Brian的,然后歪头亲了亲他的脸颊。
他们不约而同想到‘假’结婚的那晚,Brian感觉到林苟的呼吸,越来越热,落在自己脸上,越来越重,他用自己的唇瓣去蹭他。
细密的雨变大,雨滴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
Brian撑在上面累了,就在他脱力的时候,林苟翻身托着Brian的腰身,上下颠倒。
不是真正的亲吻,在林苟看过的电视剧上,真正的亲吻是舌头交缠在一起。
他们只是蹭来蹭去,或含着对方的唇瓣。将彼此的气息染在对方的皮肤上,像两只幼小的动物。
分开前,林苟的嘴唇被咬了一下,他又低头,凑上去亲了亲Brian的脸颊,然后碰了碰他的额头。
“有点热,明天等医生来,你要吃药。”
突然被关心,被命令,Brian觉得新奇,手臂仍然环着林苟的肩膀,脚有点凉,霸道地吸取对方的温暖,说:“吃药会困,明天要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