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十几年前,被Brian戏弄着,要他保护的那个夜晚一样,林苟这只带着伤的黑狗,靠在床尾,守了Brian一整晚。
Brian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抓住林苟的手腕微微用力,声音瓮声瓮气道:“你坐下说话,我脖子酸。”
林苟在Brian对面坐下,这个角度正好是注意房门的最佳视角。
Brian问他:“你来香港做什么?”
“出差,刚结束。”
“哦,工作结束后迫不及待来酒吧。”Brian只许自己来酒吧的口吻,刻薄地评价道:“花天酒地,纸醉金迷,这就是你时隔大半年,才勉强还了2000镑的原因吗?”
林苟斜了他一眼,有理有据:“公司刚起步,有员工要养,还款的速度是慢了一点,还请布雷奇先生见谅。”
14年前欠下的21万英镑,还是无息借贷。林苟懒洋洋,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欠钱的是大爷。
准备回英国就让卢卡斯律师给林苟发催款函,Brian刚迸发出鲜活颜色的绿眸突然凝滞了。
和这笔欠款有关的,还有件事没做。他掏出手机在相册里划了两下,递过去,气息微冷:“喏,第四张照片。”
林苟一眼就认出是他当初买金戒指的首饰店,视线不着痕迹地在Brian的左手上扫了一眼,没有看到戒指。
再抬眼。
林苟在自己平静的心跳中,听到了清晰的声音—那些照片的确是还款后的一种证明。
Brian逼着林苟,买断自己那10年的生活碎片。
每一笔钱都从贝加开始。
每一张照片都在贝加发生。
“嗯,看到了。”林苟强迫自己稳定心绪,分辨着Brian的声音,问:“感冒了?”
“酒店的空调不够热。”Brian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
他这几天受了很多苦,憋了一肚子委屈。他开始抱怨酒店陈旧的地毯,不合理的出风口,以及因为匆忙没有带来的安睡精油。
康纳先生仍然没有放弃他的草药研究事业,由于布雷奇先生慷慨地捐赠,提炼工作得到大幅度进步,上个月献上自己研制的纯草本精油。
贝加变了,但大部分还是老样子。
不会林苟此时此刻对贝加有些敏感,把话题绕回去:“这里会有人进来,不能长待,你什么时候回酒店。”
他站起身,一副准备和Brian一起离开的样子。
“我不需要你。”Brian冷淡而认真,“林苟,你要离婚,你要还钱,我都答应了。如你所愿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不是shadow,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林苟团队所有人员资料已经送过来了,他只打开了其中一份。
婚姻状况写的是未婚。
Brian双手抱胸,看了一眼林苟空无一物的手指,他没有戴戒指,可无名指指根留下很深的戒痕。
像日日都戴,戴了很多年。
香港是个销金窟,解开西装藏好戒指来玩的男人一大把,林苟也是其中一员。
Brian觉得有些冷,大约是今年贝加的天气很糟糕,能看到太阳的时间很少。
没有太阳,也不会有影子。
他以为林苟会认为自己不识好歹,依旧傲慢,转身离开。
却没想到林苟双手揣兜,用不大,但足够清晰的音量,反问。
——“我,想要离婚?”
几个字在Brian心里炸开。
什么意思?
林苟不想离婚?从一开始就不想离婚还是现在后悔了?
五个单词,每个单词都熟悉,连成完整一句,Brian却抓不住重点。
“...你是说你...”
房门被敲响,Brian此行的保镖来确认他的安全。Brian把林苟往阴影里推了一下,在门缝里轻声交谈几句后,重新关了门。
门后,两人重新对上视线。
走廊的风将Brian额前的发向后拂开,露出饱满的额头和眉眼。他压下内心的惊诧,藏好一丝狼狈。
“我走了。”
Brian刚握住门把手,一条手臂从里面抵住门。
墨绿色的衬衫随着这个动作被扯紧,沿着小臂的线条向外绷开将手臂线条勾勒得清晰可见。
“你住哪家酒店。”林苟执意问。
Brian看上去恹恹的,瞥了他一眼,迅速挪正,声音坚定,“跟你没关系,我不会告诉你也不需要你。”
…
离开酒吧,林苟先给吴杰齐打了电话。
简单说了这次与客户对接获得的重要信息,然后给阿爽发消息让他们明天先回去,退了自己的票。
电量所剩无几,等回了酒店再办理续住。
林苟上了计程车,从西服内侧口袋掏出戒指,借着玻璃外一截一截的路灯,重新戴好。
戒身略紧,生生勒出一条戒痕。导购反复提醒,林苟坚持这个尺寸。
好在他皮肤黑一些,大多数时候都戴着,即使摘下来不仔细看也不会轻易发现这个戒痕。
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心态想要在香港多留几天,不过林苟一直是一个做了决定轻易不会改变的人。
明后天如果能得到陶家舶的消息,再做返程计划也来得及。
吴杰齐挂了电话以后觉得林苟的声音不对劲,又发来消息。
【你每次结束项目可从不多停留的,怎么?在香港有艳遇?】
【不对啊,你不是结婚了吗?】
【卧槽!你竟然是这种人,我看错你了林苟!】
他知道林苟今晚去了那间酒吧,纸醉金迷的温柔乡大概就是故事的起源。一边不齿好兄弟的人品,决定把林苟当成反面例子,在家族群里宣告——看吧!男人结婚就变坏,所以我不要结婚!
林苟言简意赅说是临时要处理一些私事,然后拍了一张新鲜的照片,手指上戴着那枚婚戒。
虽然戴着婚戒也不能说明男人不会在外面玩,吴杰齐仔细想了想林苟枯燥的两点一线生活,暂时相信他。
不过吴杰齐转头就去贴吧收藏了【应对老婆查岗的100种话术】,发给好兄弟。
陶家舶很靠谱,回了房间,林苟接到电话。
“据说,他的飞机遭遇了变故,迫降在香港,现在应该没事。”
林苟嗯了一声,说今晚见过Brian了。
“你怎么想?”陶家舶顺势提到林苟之前的问题,“你总要确定自己对他是什么感情,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你奶奶。”
“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联系吗?”林苟用勺子在咖啡杯里搅出一连串碰撞声,棕色液体旋转出来,像今晚酒吧的那一层层,望不到底的旋转楼梯。
陶家舶的逻辑很简单,“如果爱,就跟奶奶说让她老人家在天上保佑你,Brian明天就跪下来求你复婚。如果恨,就让老人家在天上施法,布雷奇家族明年就破产。”
陶家舶从来护短,爱憎分明,Brian不在他的欢迎名单里。
爱和恨是否分得开暂且不论,林苟不动声色地说:“布雷奇家族和威廉先生有很多合作,你确定希望他破产?”
陶家舶几秒钟没说话,林苟轻笑,谢谢他,然后说要在香港停留几天,这件事不着急。
一封邮件进来,林苟扫了一眼,说还有事,挂了电话。
邮件开头非常正式,Doris言辞真诚地对他今晚帮助布雷奇先生表示感谢,又说布雷奇先生签的支票有效,还说兑现支票的手续全部交给她处理。
最后附上一个酒店地址。
…
林苟的酒店最终还是没有续住成功。
第二天,他在酒店的咖啡厅见到Doris。
Brian还没有脱离危险,Doris作为最贴身的秘书承担起许多重要的工作。能力出众的女士,连日高强度的提心吊胆,神色不可避免的差。
林苟问候了几句,递上空白支票,没提兑换的事情。
Doris不动声色地收下,先回答林苟的问题。
“最快的就是申请航线,尽快离开香港,但不是我们的飞机,安全系数并不高,团队尚未研究出最妥善的方案。”
在地上还有转圜的余地,确保万无一失之前,不能轻易起飞。
林苟认同,跟昨晚一样,问自己能帮上什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