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暖年(109)

2025-12-17 评论

  度过安静的春节和不算忙碌的实习,时间悄然来到了二月,大学四年最后一个学期开学,南京的寒意依旧料峭,郑沅的生活仍旧平静而有序,但二月末意外访客的到来,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突然出现的丁叔,风尘仆仆,一如当年去杭州看他那样。手里拎着生日礼物、蛋糕,这次还有——郑糕糕。

  丁叔简单解释,政策一松动家里便着手准备,原本打算在糕糕周岁生日前赶来,无奈手续繁琐,还是迟了几天。

  已经一岁零几天的郑糕糕躺在婴儿车里,穿得圆鼓隆冬,小脸蛋也粉嫩饱满,因为寒冷,像个白白亮亮的糯米团。

  就像是认出了郑沅,见到郑沅他竟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努力坐起来,咧嘴露出下面的两颗小乳牙。

  郑沅几乎迫不及待地想去抱郑糕糕,但又想起郑家灿平日里的习惯,——要洗手换衣服,他连忙收回手,生涩地打招呼:“Rice ball,早晨呀。”

  郑糕糕睁着酷似郑家灿的眼睛,水灵灵又晶亮,直直地看着郑沅。见郑沅只是看着自己,并没有要抱自己的意思,两只海星似的小手便自顾自拍了拍。

  带着丁叔和郑糕糕去了附近的餐厅,郑沅仔细地洗了手,脱下硬壳冲锋衣,只穿着毛衣对郑糕糕伸手。

  又乖巧又满足躺在婴儿车里郑糕糕见蹲在面前的郑沅,厚厚的小身体立刻激动起来,抓着公仔挣扎起身,笑出浅浅的酒窝。

  郑沅抱起他,发现他嫩嫩的上牙龈也长了四颗糯米一样的小牙齿。

  看着比刚出生时机灵多了。

  担心他不够聪明的郑沅心里一直以来隐隐的担忧终于悄然散去。

  像是知道了郑沅把自己当傻瓜,看着郑沅的郑糕糕伸出短短的胳膊,抱住郑沅的脑袋,小小的脸颊贴着他的脸颊,温热而柔软。

  看着和郑糕糕头靠头的郑沅,丁叔目光心疼又复杂。

  一直以来,丁叔都当郑沅是没有长大的小孩,总是有着少年人的天真和张扬,可是这次短短半年不见,郑沅苍白漂亮的面容就与家中书房摆放着的照片上那个穿定制校服的少年重叠又分离。

  丁叔问起:“Chris这半年,你过得怎么样呀?”

  郑沅轻轻靠着郑糕糕,一一细述着自己的近况,补考都已经通过,毕业论文也进展顺利,不过补考太多次,应该评不了优秀毕业论文。他一周前刚提交离校申请,从宿舍搬出,短租了公寓,作为毕业前最后的落脚点。

  丁叔看他抱着郑糕糕不松手,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后有些大喘气,说:“没关系,我知你的论文一定是最棒的。Rice ball现在重手咗好多,佢可以扶稳慢慢行,你把试下放手,同我慢慢讲。”

  “没事。他一点也不重。冷不冷呀?Rice ball?”郑沅晃了晃郑糕糕,继续说道,“丁叔,我觉得南京比香港要冷好多,我特别怕冷。听说多长些肌肉可以御寒,我从学校搬出来后,就在公寓附近的健身房办了一张健身卡,只是一直忙,一次都还没去过。如果你们今天没来,我原本还打算下午去健身房看看呢。”

  “正好,我可以带你们去南京转一转。”郑沅又看白白胖胖的郑糕糕,“但不要去人太多的地方,Rice ball你打疫苗了吗?你可不能生病哦。”

  郑糕糕小脑袋随着郑沅的动作轻轻晃动,就像是完全知道他是谁一样,不在乎他在说什么,乌溜溜的眼珠里充满了纯粹的依恋。

  “你认识我吗?”郑沅的心头忽然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最终还是将这句恶劣的玩笑话咽了回去。

  丁叔看着渐渐安静下来的郑沅,也没有开口打扰他和郑糕糕安静的相处。

  直到郑糕糕含糊地叫了一声:“babi!”

  郑沅一怔。

  丁叔适时地问道:“几时毕业呀?”

  “六月答辩完就可以毕业。”

  “毕业有什么打算?”

  “我申请了国外的研究生。”

  丁叔有些惊讶地看了郑沅一眼,问道:“你唔返香港啦?”

  郑沅把有些兴奋的郑糕糕放回婴儿车,帮他和公仔盖好小被子,然后才轻声说道:“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丁叔故作轻松说:“哪间大学呢?以后Rice ball也好揾你。”

  郑沅没有接话,声音沉了下去:“丁叔,我刚到南京的时候,有天晚上梦见了我爸。以前我从来没有梦见过他,我以为我已经忘了他的样子。”

  丁叔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眼神复杂地看着郑沅。

  “我知道,你们不喜欢他。”在香港那些年,从没人当他面提起他父亲。他现在懂了,丁叔也好,荣书灵也好,他们都看着郑家灿长大,心疼他的遭遇,自然不会提及那个背叛者。

  就连郑家凯,在知道他爸以前做过的事后,都无法再心平气和地面对郑沅。

  郑沅被多年善待,也不该在他们面前提起自己的父亲。这会让他们感到不适。

  可是,那是他的爸爸。

  郑沅梦见的父亲,依旧是记忆中挺拔高大的模样。而他自己,则变回了小时候,穿着黄色的雨衣,爸爸撑着伞站在一旁,妈妈也在。

  妈妈抱怨着糟糕的天气,爸爸笑着说很快就会雨过天晴,一家人这样散步也很浪漫。哭笑不得地白了他一眼,然后轻轻地把爸爸推出了伞外。爸爸明明自己拿着伞,却还是顺着妈妈的动作,笑着站在了雨中,很快就被淋湿了头发和肩膀。

  看着哈哈大笑的郑沅,他说了句“坏小子”,顺手摘掉了他雨衣的帽子。

  郑沅高兴坏了,他本来就偷偷地想淋雨,被大雨浇了个透湿后,他立刻仰起头,张大嘴巴去接雨点。

  妈妈急得直跺脚,喊着他的小名,又气愤地叫着父亲的大名:“郑维忠!看看你儿子!我就说他是傻的!”

  爸爸说:“没关系,回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就好了,别打我别打我,你看你儿子要躺在地上了……”

  然后在雨天里玩得格外开心的郑沅,晚上就发起了高烧。

  妈妈很生气,指责父亲明知道他身体不好,还带他这样胡闹。

  爸爸连连道歉,哄着母亲去休息,然后独自守着他。

  他烧得难受,感觉那场冰冷的雨水停在了他的身体里,慢慢变得滚烫,又逐渐冷却,最终化为一种挥之不去的寒意。

  一只温暖的大手握着他的小手,父亲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沅沅,对不起……”

  小时候的郑沅因为高烧流泪不止,而长大成人的郑沅也在梦境后泪流满面,“爸,对不起……”

  “我以前不敢想起我爸,因为一想起来就好多、好多遗憾。太多了,他走得太早了,很多话我都没来得及跟他说,甚至不知道再次面对他的时候,我应该说些什么。”像是从短暂的梦境里醒了过来,郑沅为自己一开始的欣喜若狂感到了愧疚,喃喃自语,“他的死因是一氧化碳中毒,我不敢问他,他们这样杀死他的时候,他是清醒的,还是痛苦地面对自己的死亡。我也不敢问他,我在郑家生活的那几年,是不是让他……不得安息。”

  丁叔错愕地看着郑沅,又看看他身后默然伫立的身影,嘴唇动了动,想开口,最终却被那人一个极轻微的抬手动作止住,什么也没说。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郑糕糕抱着公仔,看着郑沅身后,仍旧高兴得蹬腿,咿呀着伸出手,像是在等着谁来抱起自己。

  郑沅没回头,也知道身后是谁。

  空气像凝固了,带着熟悉的淡雅香气,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就站在那里,但他不敢回头。

  “丁叔,以后不用再来看我了。”郑沅的手指更深地掐进手心,继续说,“不管是郑糕糕,还是他,我们都再也不要见面了。”

  *

  夜色渐深,寒气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堪堪吹散了些许满室的烟酒浊气,混着冬夜的冷风,房间里只剩下一片颜靡的寂静。

  郑沅孤身坐在沙发上,堆满了七零八落空酒瓶的茶几边缘,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心里想着,郑糕糕他们应该已经回香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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