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暖年(150)

2025-12-17 评论

  沉沉的睡意缠绕着意识,郑沅又要安心睡去。

  忽然间,那些带给他极致安抚的动作——被包裹的手,被轻捏的指骨——像一道闪电劈散了他的睡意。

  郑沅猛地睁开眼,霍然举起自己的左手,看着无名指上堂而皇之戴着的戒指。

  郑家灿刚刚摸到了,不仅摸到了,还看得清清楚楚,但什么都没问。

  郑沅曾用各种各样复杂的、病态的目光凝视过这枚自己十七岁时就保存下来的戒指,但都没有此刻的惶恐。

  一瞬间,郑沅睡意全无。

  他不管不顾冲过来时,这个戒指是他自暴自弃要和郑家灿同归于尽的武器——他要让所有觊觎郑家灿的人都知道,郑家灿是他的,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是。

  而现在,当他知道一切都只是自己草木皆兵的误会时,这枚戒指就成了一个难堪的秘密,一个烙印。它烙印着他所有不合时宜的、卑劣的、疯狂的妄念。

  在郑沅以为自己可以若无其事地假装今天只是自己碰巧出现,还能继续在郑家灿身边假装自己已经比两年前更成熟、更理智。这枚戒指,已经赤裸裸地出卖了他。

  郑家灿什么都知道了,站在他面前的,一直都是两年前,那个被抛弃的郑沅,除了偏执和妄想,没有任何变化的、可悲的郑沅。

  安排好家里的事,郑家灿划着手机,没点开看他那个倒霉弟弟发来的一连串消息,只是通知酒店一小时后送晚餐上来。郑家灿收起手机,准备回到郑沅身边。当他走出房间,却看到那间卧室的门敞开着,连带着大门也洞开,晚风正毫无阻碍地灌入。

  门口那两个大块头保镖,看着面色瞬间阴郁下来的雇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郑沅刚才一声不响地出门,并非与郑家灿商量好的。

  郑沅站在电梯里眼看银色的电梯门就要合上,一只骨节分明、青筋微浮的手,挡在了门缝之间。

  门缓缓重开。

  顶灯的光线自上而下,将郑家灿的轮廓切割得愈发冷峻英挺,一字一句地问:“你要去哪里?”

  郑沅冷静说:“我要去机场,我该走了。”

  郑家灿脸色沉冷:“机场?今天是跟林孝炜约好了,一起走,是吗?”

  郑沅被问得一愣。他这才想起,今天确实是林孝炜离港的日子,昨天对方还发消息,说不用特意带郑糕糕去机场送他。

  郑沅都快被自己逼疯了,当然没把这句客气话放在心上。

  看着一言不发、似乎真的打算逃去机场的郑沅,郑家灿攥住郑沅的手腕,力道很重的把他带出电梯。

  门“咔哒”一声在身后合上,房间里的气氛和这扇门十几分钟前关上前完全不同。

  这一次,郑沅身上所有的温顺、委屈与惴惴不安都消失殆尽,看着郑家灿的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燃着凶狠的野火。

  郑家灿比他高了将近一个头,身形挺拔,只着一件白衬衫的他,压迫感不减反增,目光深沉地锁着不愿意跟自己回来的郑沅:“睡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走?真的同林孝炜说好了?”

  “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郑家灿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冷意,目光落在他交握的左手上,“那你呢?你戴着这个东西,跑到这里来,又算什么?”

  郑沅浑身一僵。

  他一直都在害怕这一刻。害怕当郑家灿发现,他一直用一枚戒指来构建一个“我们从未分开”的虚假慰藉时,郑家灿那双眼睛里会露出怎样的神情——是怜悯?还是觉得他可笑又可悲?

  然后,再度有恃无恐地,抛弃自己。

  郑沅曾像一颗主动掉进郑家灿掌心的苹果,天真地以为自己足够饱满甜美,能占满那双手,成为他唯一的选择。可他忘了,郑家灿是个精明狡猾的商人。当有更诱人、更有价值的果实出现时,他会毫不犹豫地腾出手。

  而郑家灿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他太清楚这颗苹果的愚蠢——它不会滚远,它只会在被放下的原地,固执地等着那双手回来,将它重新拾起。

  在回港前的每一个无眠之夜,在每一次面对郑家灿时的依恋与渴望中,郑沅都在提醒自己:这一次,绝不能再让他看见自己这副可怜又可笑的、等待被拾起的模样。

  可是他从来,都没有藏好过。

  “你早就知道了,对吧?”心血翻涌,几乎让郑沅控制不住地颤抖,但他仍竭力维持着一丝摇摇欲坠的冷静,“知道我一直戴着你当初丢掉的戒指,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可笑?是不是觉得我这么离不开你?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就因为你知道我永远都会在原地等你吗?”

  郑家灿冷淡的神情微变,他说:“我不知道戒指的事。是,你上学的两年,我一直让人看着你,但是我不敢听任何细节。是你要走,我怕听到你太多消息,会忍不住带你回来。”

  “是吗?”郑沅摇头。

  他不相信。

  他相信郑家灿是爱自己的,但也相信郑家灿心中有比爱情更重要的存在。在郑家灿手里那座关于价值、关于值与不值的冷酷天平上,“爱”是最无足轻重、最可以被牺牲的那个筹码。

  尤其是这份爱如此的盲目,盲目到被爱的人可以利用、可以背叛。

  郑家灿朝郑沅走近一步,被郑沅推了一把。他们之间的身高和体格差异,让这个动作显得有些不自量力,还在挣扎间,房间里的冷气和他身体蒸腾的热气混杂在一起,扑向郑家灿。

  “CoCo听我说。”

  “我不听。”郑沅斜过眼稍,咬牙切齿地说,“你不是问我来干什么吗?我是要来告诉人,郑家灿的婚约,十年前就在我这里了。”

  郑家灿目光落在郑沅那张苍白却异常生动的脸上:“十年前……你才多大?”

  “我不管。”郑沅凶狠道,“你庆幸我今天来这里提醒你,没有当着他的面乱讲话,也没有破坏你的好事。下次就不一定了,郑家灿,我从来没学会过体面,是你让我回来的,但是放不放手不是你说了算。”

  郑家灿牢牢抓着他的胳膊:“我也从来没想过放手。所以,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和别人结婚?”

  郑沅的眼眶“唰”地一下就红了:“为什么我不这么想?一次还不够吗?还要用你对我的感情去赌吗?”

  情绪的洪流彻底决堤,郑沅失控地踹了一脚旁边的茶几。

  闷响中,郑家灿看着双眼痛苦的郑沅,也终于看到了郑沅一切不安的源头,都来自那场旧日的噩梦。

  “事情差不多settle了。我和林孝琪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

  他就是这样轻描淡写地告诉他,继续说着“一切都不会改变”的谎言。

  明明是郑家灿贪心地想要郑沅浓烈纯粹的爱和陪伴,却又曾那样伤害他、背叛他,给他留下难以释怀的创伤。

  就在郑家灿黯然伤神的片刻,郑沅猛地转身冲向门口。

  “郑沅!”郑家灿脸色骤变,立刻快步追了上去。

  然而,郑沅却在玄关处停下,在郑家灿抓住他手臂的前一秒,他“咔哒”一声,将门从里面反锁了。

  他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喘着气,眼神却亮得惊人,“你不准走。”郑沅挡着门,“我要把你关起来。”

  郑家灿沉默地看着无计可施向自己“宣战”的郑沅。

  “你总是说,我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承担,只需要留在你身边。可以,但是我留下来也是有条件的,我要你,郑家灿。我要郑家灿的爱,郑家灿的关注,郑家灿的家庭,我要一个完完整整、只属于我一个人的郑家灿!”泪水从苍白的脸颊滚落,郑沅说,“我受不了你会和别人结婚,就算你会破产,就算你家那些人以死相逼,我也——绝对—-不会对你觉得抱歉,你要我,我就给你我的全部,但你也必须给我你的全部!”

  他已经被郑家灿看透了,但他还有声嘶力竭的话没有说出口,他必须让郑家灿知道,他郑沅是不能被抛弃的。他要让郑家灿清清楚楚地看到,郑沅就是那颗早熟带毒的苹果,做不到荣书灵希望的那样,健康地、从容地与他相爱。郑沅是自私的、偏执的、病态的,无可救药的。这种病,是天生的,更是他郑家灿一手养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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