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暖年(34)

2025-12-17 评论

  和沉默不语的郑家灿对视,郑沅知道,他不一定是忘了,但那些事都和自己父亲有关,郑家灿厌恶提起。

  以前郑沅自作多情地以为,郑家灿几乎在自己面前不提起“恩公”,只是怕自己伤心。

  但并不是。

  往事如耳旁的窃窃私语,只要选择了其中一种声音,郑沅就会被带到另一个时间,让他被过去碾压而过,发现新的记忆、新的悲伤。

  郑沅藏在心底某部分自我的感情伺机而动,让他继续说:“我知道你不想提起我爸,但是他那个时候还没有做错事。”

  郑沅并不是想和郑家灿继续早上不顺利的话题,他只是觉得自己可以试着和郑家灿在不沉重的部分聊天,只不过他刚刚一开口就不可预测把话题引向了危险的边界。郑家灿表情让人捉摸不透,问:“你想说什么?”

  在和郑家灿对视的某刻,郑沅心想:就这样了吗,我还是舍不得。

  郑沅说:“问你还记得吗。”

  郑家灿看着仰起脸的郑沅,清楚看到了他眼中一一浮现的恨、委屈,还有心软。

  “我记得。”

  郑沅还叫岳沅时,就遇见了郑家灿。

  他随母姓,名字也是取自母亲岳南星的老家地名。

  岳南星原来在香江也算名人,其美貌一度在香江的上流圈子很吃得开,但她美则美矣,却实在蠢得出奇。情海翻波,却被揭了老底,最后又被得罪了的香江名媛赶出了她想要攀附的阶层。

  岳南星年纪小又自恃美貌,被打击后绝不回香江,最后嫁给了富商的司机郑维忠,定居在深圳。

  郑维忠是孤儿,当过几年兵,退伍后就一直在香港富商郑家做司机和保镖,郑家薪水开得很高,待工人也很宽厚。仅靠着郑维忠在郑家的工资虽然比不上过去的纸醉金迷,其实也能让岳南星在深圳过上不错的生活,偶尔还能去澳门小玩。

  岳南星年轻贪玩,也不喜欢带小孩,经常在自己出门玩而阿姨还没来之前就把儿子锁在儿童房。所以郑维忠偶尔就会在周末把儿子带着一起上班。

  郑家灿那个时候十四五岁,学校放假回来度过假期,上车前就听到之前接过自己几次的司机小心解释,他的儿子也在车上,“今天阿姨有事,我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在家。阿沅很乖,不会吵闹的。”

  郑家灿虽然有些意外,但并不介意,说:“没关系。”

  在他上车时,那个瘦小白净的孩子翻到了后车厢,很有礼貌地保持安静,在不给爸爸的工作惹麻烦的同时,用明亮的眼睛观察郑家灿。

  郑维忠说:“阿沅,这是家灿少爷。”

  “家灿少爷。”

  被小孩稚嫩的声音叫这个又新又旧的称呼,郑家灿有些不自在地低咳,然后出于安全考虑,叫那个小得可爱的孩子到前面来坐。

  岳沅立刻听话地要从后车厢翻回来,差点滚到车座下。

  郑家灿扶住他,替这个看起来好动的小孩绑上安全带。

  “谢谢家灿少爷。”白嫩可爱的岳沅抱着安全带的胳膊像是半透明的糯米,仰脸对人笑时半边脸颊还有个圆酒窝。

  郑家灿说:“唔好咁大声,坐好。”

  “好。”从机场出发后,岳沅就正襟危坐地坐好。等郑家灿再去看,乖巧的岳沅已经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那天郑家灿的行程本来是直接去爷爷的公司,但是中途接到电话得知没能来机场接自己的小弟一直坐在地上哭闹,他便先回了家。

  到家三两句话安慰了郑家凯,他就要再去赶时间,在迟到前去完成爷爷安排的行程。

  结果郑家凯吸着鼻子,还是抱着门柱不肯从台阶上起来,要跟着他一起去公司。因为今天为了接哥哥,他和自己两个朋友分开了,今天就他一个人。

  “唔好成日跟住我。自己去玩。”郑家灿蹙眉,就见到从车门还没关上的轿车内探出一颗小脑袋,是睡眼朦胧的岳沅。他以为到站了,边看外面边摁开安全带,然后从迫不及待从已经坐够的车上跳了下来。

  在驾驶位的郑维忠还没来得及去下车把岳沅抱回去,自来熟的岳沅就已经跑去和同龄人的郑家凯坐在了一起,问:“你也是少爷吗?”

  没等趾高气昂的郑家凯开口,郑家灿说:“他是Kyle,你同他玩吧。”

  郑沅牵住郑家凯的手,说:“Kyle今天我们一起玩吧。”

  郑家灿拍了拍郑家凯的后脑勺:“带他去玩。”

  虽然这个郑家凯的临时小玩伴,当天在郑家灿再回家时已经走了,后面的假期也很少再遇见,但岳沅在郑家灿那里留下了印象。以至于以后郑家灿再回港,坐了几周郑维忠的车后,见他从未再带着儿子一起上班,便问起了那个和郑家凯年纪差不多的小孩。

  郑维忠说阿沅已经在上小学,周末也有补习班要上。

  那以后应该是很难再见到了。

  虽然不能再看到有趣好玩的岳沅多少有些遗憾,但这种际遇对十七岁的郑家灿而言本应轻如落在身上的沙粒。郑家灿轻易打住对他人的好奇心,也明白如果没有意外,他和那个叫岳沅的小孩不会再有交际。

  但在四年后,也是郑维忠去世的半年后,郑家灿去岳南星的老家将郑维忠唯一的儿子岳沅接回了郑家。

  丈夫离世后,岳南星就没再留在深圳,不过她带着儿子在老家也没能躲多久,就被郑家灿带人找上。

  那天郑家灿在她面前放了一笔钱,要买走郑维忠留在这个世上仅剩的亲人。

  岳南星并没有犹豫多久就做出了选择。

  但在岳南星开口前,郑家灿站起来,推开了她身后的那扇门,门后站着几年不见的岳沅,依然瘦小白皙,但不像小时候漂亮得雌雄难辨,短发的岳沅已经有了些小男生的模样。

  他站在门后目睹了母亲和陌生人的交易,知道得不多,但明白什么都改变不了,表情懵懂地仰头看着郑家灿,目光明亮如沾着倔强的泪。

  郑家灿垂目看了看这个不及自己腰高的小孩,给了岳南星“好好”和岳沅道别的时间。

  岳南星对岳沅说,这个人是他父亲以前的雇主,现在来接他走,以后会照顾他,让他读最好的公学……

  听了那么多好处,郑沅还是问:“为什么?”

  岳南星能说的已经说完了,她再讲不出话来,在沉默中,这个不负责任、也不爱小孩的母亲抓着岳沅的胳膊开始微微发抖。

  岳沅不解也惊慌地看向无动于衷的郑家灿。

  一旁的律师说:“小朋友,你爸爸对我们少爷有恩,才来接你走。你妈咪养你一个人会很辛苦, 是不是,岳小姐?”

  岳南星看了看阴郁冷酷的郑家灿,推开了岳沅,说:“这是你爸换来的。你去跟着他,我养不起你。明白了吗?”

  在场看着他们母子的七八人都以为年纪不大的郑沅会大哭大闹,但是他被推开后只是愣愣站了一会就回房间,用书包装了自己的课本和几件衣服,走到郑家灿身边。

  他们母子的感情似乎不深,岳沅很快就接受了自己被郑家领养的事实,走出家门时,他和小时候一样不认生、亲近人,牵住了郑家灿的手。

  郑家灿不知道,那是岳南星最后教给他的,还是他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选择讨好了以后唯一能依靠的人。

  去机场的路上,律师谈起以后给岳园换身份的事情,要换掉户籍,也要改名改姓。

  郑家灿饶有兴味地看着那天很听话,也给自己省去很多麻烦的岳沅,问他以后是叫郑沅还是郑珂,

  岳沅想了想,说他喜欢郑沅。

  郑家灿看了他半响,说:“叫郑珂吧。”

  “我都记得。你爸带着你时你才五岁,那时候他已经在我家工作了九年。一开始是我爷爷的保镖,后来给我爸开车。在我回国后,他就成了我的专职司机。在他我做专职司机的第二年,我就将接你到了这里,重新给你取了名字。”

  房间里先是一片寂静,郑家灿在晦暗阴影中看着哑然不知道如何接话的郑沅,握住他的手,问:“那时候你和Kyle见得多点,在我来接你之前我们只见过两三次。但是来接你的时候,你主动就来牵了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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