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暖年(88)

2025-12-17 评论

  这些话听起来没让人半点觉得安慰,反而像是一把刀缓慢地剖开郑沅的胸腔,痛得他眼眶发热,几乎要落下泪来。

  郑家灿回家时,暴雨仍未停歇,水珠从黑色伞面滚落,带着夜雨湿气踏入玄关的郑家灿平时没什么两样,甚至连订婚戒指都没戴在手上,仿佛下午那场冠盖云集、轰动全港的订婚典礼,与他毫无关系。

  解下沾了雨水的外套,递给迎上来的丁叔,他问:“CoCo呢?”

  丁叔低声说,郑沅吃过晚饭就回房间,就在他回来前没过多久。

  郑家灿“嗯”了一声,心中了然。

  他知道郑沅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去闹,那些歇斯底里的威胁、孩童般的哭闹,都是虚张声势。郑沅不可能真的跑去记者会哭诉,更不可能冲到订婚宴现场抢人。

  这些天郑沅已经强撑着精神继续上网课,这份故作如常,本身就是一种妥协。

  郑家灿径直上了二楼,步入衣帽间,正解开衬衫袖扣,刚沐浴完毕的郑沅走了进来,空气中出现白檀香沐浴露的清冷香气。

  郑家灿回过头,便见郑沅微湿的黑发贴在额角,赤裸着上身,水珠顺着紧致的腰腹滑落。郑家灿的目光在郑沅白皙的身体上停顿了一瞬。

  “恭喜。”郑沅先开口,声音平静得有些怪异。郑家灿慢条斯理地解开最后一颗衬衫纽扣,目光落在郑沅脸上,郑沅清瘦了不少,眉宇间那份少年人的天真褪去,添了几分尖锐的、近乎成熟的冷漠。

  郑家灿看着他,开口时语气带着疲惫:“不过是做戏给外面的人看,一场应酬而已。今日你做了什么?”

  “我下午出去转了一圈。”郑沅垂下眼帘,声音不高,“中环、金钟、铜锣湾……原来你订婚这天,太阳照常升起,马照跑,舞照跳,同平时真是没什么不同。郑家灿,你看,我才发现,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天塌下来都只系小事一桩,根本影响不了地球转动。”

  郑沅说完看着郑家灿,用一种平静到绝望的目光告诉郑家灿:他现在明白了,爱情,从来不是郑家灿这类人的全部,甚至连重要的一部分都算不上。

  这认知,令他心如死灰。

  而郑家灿无言以对。

  *

  五月下旬,挟着黏腻的湿热如期而至,空气中弥漫着咸湿的海风与亚热带植物的闷香,像一张无形而沉重的网,笼罩着港岛。

  林孝炜趁着F1赛事的短暂间歇期,一结束西班牙大奖赛的比赛,便马不停蹄地飞回了香港。在见过姐姐之后,无力再改变一切的林孝炜联系上了郑沅。

  电话打到郑沅手机上时,他正坐在树下吹着夜风怔怔出神。

  “你还要留在郑家灿身边,犯贱到几时?”林孝炜年轻气盛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暴躁与鄙夷。

  郑沅的反应却异常漠然:“关你咩事?”

  “是不关我事,但我林孝炜不想我姐的丈夫身边,还堂而皇之地养着一个狐狸精!”

  郑沅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发白,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Chris,”林孝炜的声音稍稍缓和了些,“你跟我走。我不是为你,是为了我姐最起码的颜面。明天下午两点,机场T1航站楼,国泰航空柜位见。”

  第二日,郑沅如常登陆学校的线上系统,完成了当天的课程。

  午后,他走出书房后,绕着这栋他住了多年的半山别墅走了一圈。暴雨初歇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清新,庭院里,这几年他亲手种下的嘉树与四季花木,枝叶已然繁茂,却依旧没能长到大门口那棵他最喜欢的花树那般高大挺拔,却有些杂乱碍眼。新来的园丁甚至前几日还向管家丁叔担忧,说那几株离主楼太近的树长势太盛,怕是会遮挡了底楼的采光,也碍了别墅的风水。

  郑沅站在花树下,他仰头,感受大树投下的荫凉与微风,想笑,却觉得胸口闷得发慌,眼眶不受控制地阵阵发热发酸。

  这么站了一会,郑沅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转身从车库里开走一辆车,驶出了大门。

  郑沅以为自己可以潇洒地离开,也下定决心去争取那份所谓的自由。

  然而,这场仓促的逃离,结束得比他想象中更快,也更狼狈。

  车稳稳地停在赤鱲角机场P1停车场的某个角落,他紧握着手机,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林孝炜的名字,指尖却迟迟无法按下那个绿色的通话键。

  郑沅更想回南京的大学,可是他的返校申请至今仍如石沉大海。

  除此之外,他似乎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除了林孝炜的邀请。

  真的要和林孝炜一起走吗?他是郑家灿的小舅子,那不是和郑家灿还有无休止的牵连?而且这样不会惹来更大的麻烦吗?

  郑沅还未从这份茫然中选定任何一张离港的机票,驾驶座的车窗便被人用指节轻轻叩响。一道颀长而熟悉的阴影,无声地笼罩下来。

  郑沅表情空白一阵,最后认命般地闭了闭酸涩的双眼,给林孝炜发去一条简短的讯息:

  “Vic,我不想去看你比赛了,你自己保重,一路顺风。”

  归途的轿车驶过灯火璀璨的青马大桥,窗外的海风呼啸而过。郑家灿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语气平静无波:“CoCo,不要再乱跑。”

  郑沅冷笑了下,一路没开口。

  到家没多久,郑沅的手机收到一条讯息。

  是林孝炜对于郑沅的临阵脱逃,在短信里气得破口大骂,痛斥他的软弱无能:“郑沅你个懦夫!结婚不是过家家,你还死皮赖脸留在郑家灿身边,根本就是自甘下贱!我以后都不会再帮你,你好自为之!”

  这条毫不留情的讯息,被郑家灿看完,周身的气场瞬间冷凝。

  郑沅却像个感觉不到痛楚的木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嘴角甚至还牵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你生气了?是你当初也亲口说过,这场婚姻只是做戏,做给外人看的。我就是贱啊,贱到连这种鬼话都信了。”

  郑沅转身离开,却被郑家灿从后将他抱住,下巴抵在他的肩窝。

  郑沅被圈进怀里,只怔忡一会,便转过身。吻着郑家灿的同时,细白的手指解开郑家灿的皮带扣,往地下跪下去。

  郑家灿脸色阴沉地托起他的脸。

  郑沅对着郑家灿笑起来,如同暗夜中悄然绽放的毒花,眼眶里有泪光闪动,却被那诡异的笑容压抑着:“我不就是来做这种事。”

  郑家灿目光沉了沉,指腹擦掉他脸上挂着的眼泪,说:“别这样。”

  郑沅心神一晃,在模糊的视线里里看着郑家灿,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一步一步退让到毫无底线。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和郑家灿像今天这样互相折磨、彼此伤害。

  郑家灿将他抱得更紧,声音里带着疲惫,还有恳求与承诺说:“再给我一点时间。”

  郑沅在自己陡然加快的心跳里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分不清楚是为郑家灿,还是为自己。

  *

  这场失败的出逃结束后,郑沅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也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他像是困在了无形的牢笼中,四壁皆是郑家灿亲手筑起,而他,也亲手参与了这围城的过程,不能再为自己呼救申冤。

  于是,他和郑家灿之间恢复了微妙的平静。

  郑沅也开始骗自己,结婚而已嘛,郑家灿和以前一样,他们的生活也会以前一样。只要郑沅不往外张望,不去看那些刺眼的婚讯,不听那些流言蜚语,那为数不多、属于他的几样东西一直都还好好地待在他世界里。

  但他显然太相信郑家灿的承诺,而郑家灿又低估了某些事情的不可控性,并非所有棋子都会按照郑沅的意愿和预设的轨迹落定。

  林孝炜回港这件原本无关紧要的插曲,激起了一系列连锁反应,也都超出了郑家灿的预料。

  林孝琪作为一个守约的合作者,或许能搞定林家的那些老狐狸,和郑家灿相互配合,并不在他们面前暴露郑沅的存在。

  但对她那个冲动易怒、不识时务的弟弟,她显然更爱护有加。

  尤其是当她查知,林孝炜为了郑沅,上次在重要的F1赛事期间私自跑回香港是为了异想天开地想带郑沅远走高飞时,林孝琪的怒火便再也压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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