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他。”郑家灿将外套搭在手臂上,径直上楼。
二楼卧室内,郑沅并未休息,猫着腰背对门口,好似在整理衣帽间的衣服。
——衣帽间不只有衣服,还放着保险箱和他们的证件,郑家灿站在门口时,郑沅正捏着一本护照,不知道要做什么。
郑家灿靠着门框,手上勾着外套,好整以暇地看着鬼鬼祟祟的郑沅。
察觉到郑家灿在身后,郑沅没回头,捏着那本深蓝色护照,问:“郑家灿你去大马的时候能带我一起吗?”
“我过去就待一天。你要是想一起,我让秘书改行程。多待几天。”
郑家灿如此爽快的应允,让郑沅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他随即“反悔”般地把证件放塞回柜子,仿佛刚刚只是漫不经心地一问,然后打着哈欠转过身说:“我不想去,太热了。而且我就想耽误你工作,耽误不了就算了。”
郑家灿笑了下,看向衣帽间被翻乱的一角,问:“那些是?”
郑沅歪头去看,说:“这些过时了,也有些小了,准备拿去捐了,你的旧衣服也要捐掉吗?”郑家灿目光落在郑沅微微发红的脸颊上,若有似无笑了下:“你挑好就可以。”
郑沅眼珠一转:“你不怕我把你的衣服,连同内裤都捐掉吗?”
郑家灿不疾不徐地走近一步,把手上的外套扔在边凳上,垂眸看着几乎被自己身影笼罩住郑沅:“捐掉我穿你的。不过你的可能有点小。”
郑沅仰着脸,没心没肺地挑眉说:“心情很好吗?公司赚钱了?还是我这段时间没有给你惹麻烦?如果是后者,那我要给你惹麻烦了。”
郑家灿又笑了下,看不出来是没把郑沅的话当真,还是不觉得他惹出的麻烦会让人头疼,但在郑沅那张嘴接着说话之前,他先把人吻住,堵住了郑沅接下来孩子气的话。
这天半夜,郑沅突然从梦中惊醒,心脏怦怦直跳,像是在因为几天后的计划不安。盯着郑家灿熟悉的侧脸看了好一阵,郑沅才强迫自己将那份不安压下,还给自己找了个更“体面”的理由——只是晚餐吃少了,现在饿了。
“郑家灿。”郑沅砸砸嘴,声音含糊,像是梦呓,又像是故意。
过了一会,郑沅又含糊嘟囔道:“突然想吃你带我去吃过的一家日料店的手握——不要生鱼片,只要下面有点米醋的白饭团。”
想着,郑沅起身穿上拖鞋,去厨房吃了几口剩下的白米饭。
过了嘴瘾,郑沅满意喝了一口冰水,刚转过身,便见高大的身影静静地倚在餐厅与客厅连接的门框边,如同夜色中一座无声的雕塑。
“你什么时候醒的?”郑沅的声音听不出丝毫心虚,只有被打扰了的不悦。
“你叫我的时候。”郑家灿声音低哑,“饿了吗?叫人给你做点吃的?”
半夜把人吵醒这种事,郑沅只有对郑家灿才没有歉意,他擦擦嘴,说:“吃饱了,回去睡觉。”
路过郑家灿,郑家灿顺势牵住了他的手,掌心温热,指节有力,和他前后隔着半步走回房间。
看着郑家灿挺拔而宽阔的背影,郑沅被盘算塞满的心似乎终于变得平静又安定。
郑沅低下头看着彼此上楼的脚步,心想,这种渐渐适应的生活太可怕了,像个腐蚀自己意志的陷阱,所以就算林孝炜的电话没有打来,自己也得走了。
八月二十一日,郑家灿的私人飞机在上午九点起飞,划过早晨的薄雾,目的地马来西亚。
在同一天的傍晚,郑沅约了这天天文台的潮汐观测活动,抵达一处偏远的海边观测站。夜色渐浓时,郑沅在漆黑的观测站后方,换乘上林孝炜早已安排好的汽车,伴随着发动机的低声轰鸣,一路朝港珠澳大桥飞驰而去。窗外,夜幕下的超级工程如一条蜿蜒的巨龙,将郑沅送往海的那一边。
到澳门的酒店已经是夜里,又累又困的郑沅没来得及和几个月没见的林孝炜好好打招呼,沾上床铺就一滩泥一样陷了进去。
林孝炜也没废话,坐在床边和他交换了明早的行程信息。
——为了掩人耳目,林孝炜这次是悄悄留在澳门,然后和郑沅一起坐民航去比利时。但疫情期间航班锐减,加上澳门本身就没有直飞航班,他和郑沅最后买到的机票要在两个机场中转,其中一程甚至需要降落在吉隆坡。
林孝炜说:“不会遇见郑家灿吧?”
听到林孝炜话语里那点蠢蠢欲动的“刺激”,郑沅苍白的脸上神情晦暗。
林孝炜信誓旦旦地保证:“放心,就算遇见他,我也不会让他带走你。你以后不用怕他。”
郑沅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感动,却又对这句话十分怀疑。
最后为了不伤害林孝炜莫名其妙的自信,郑沅改签了两张直飞巴黎的机票,然后扔开手机一动不动趴在床上。
*
林孝炜重新看了看苍白倦怠的郑沅,没话找话:“东西带齐了吗?”
“嗯。”除了没带衣服,所有重要的证件和银行卡,郑沅都带上了。
林孝炜又看了郑沅一阵,语气复杂地问:“这几个月你一直都和郑家灿在一起?”
郑沅懒得睁眼,也懒得辩解,说:“要替你姐打抱不平吗?可以。但是你打了我,也要去打郑家灿,别只看我好欺负。”
林孝炜被他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气笑了。
郑沅闭着眼假寐,呼吸均匀,仿佛真的已经睡着,但实际上,却他神经依然紧绷,总是忍不住想自己是否真的逃离,又是否已经暴露,以及床边的林孝炜。
他不是不知道林孝炜对自己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也知道自己不该和林孝炜这么纠缠。但没有林孝炜,自己根本不可能这么顺利地溜到澳门。
不过郑沅的计划里不是一直要跟着林孝炜。郑沅闭着眼,在心里重新复盘了自己的计划。已经申请了新学期复课,虽然学校还是没回复他,但他心里早已打定主意——他会在九月十日,学校安排的返校日那天,回到南京。那时间,正好是看完林孝炜在荷兰的比赛之后。
“我姐住院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
郑沅疲惫的脸色一变,潜藏的疼痛突然将郑沅拉回现实。
他睁眼盯着明知故问的林孝炜,眼底带着晦暗的戾气:“你觉得呢?”
林孝炜也变了脸色:“我姐可是失去了一个孩子。你们怎么……”
郑沅像是被一刀放了血,刚刚的气势陡然消失,筋疲力尽地闭上眼睛,声音沙哑而讥诮:“我就是这种人。”
林孝炜扳过他的肩膀,迫使他面对自己。郑沅一脸不耐烦,却依然紧闭着双眼,不愿意睁开。
林孝炜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呼吸不由得一顿。
郑沅紧闭的眼睑下,睫毛纤长,在眼下投下两片扇形的阴影,衬得他格外秀致。
几个月不见,郑沅的脸颊似乎又长开了些,以前带着少年人的英气和几分痞坏,现在皮肤更白皙、更莹润,连脸上的线条也变得更加柔和,透出一种病态的精致。
他怎么觉得郑沅又长好看了?
郑沅被他的视线看得皱眉,终于不耐烦地睁开眼说:“你看什么?”
林孝炜嗤之以鼻:“我看你到底是怎么把郑家灿迷住,你也不比我姐好看。”
郑沅有气无力笑了下。
林孝炜不知道自己在好奇什么,捏着他的胳膊:“喂,你和郑家灿,到底谁是谁同性恋,还是对你们来说只要能上床就行?”
郑沅也好奇,自己算哪种人。而且这段时间在家当郑家灿的玩具,郑沅都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还算男人。
郑沅嘴角挑起的弧度渐深,眼角斜斜地看着林孝炜,毫不掩饰恶劣的挑衅:“你是想和我睡觉啊?来吧。”
林孝炜惊恐地松开手,手指摸了摸冰冷的床单,说:“你有没有搞错?你以前不是这样……”
三个月前和他在一个房间待着都会避嫌不自在的人,怎么会说出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