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德身上仿佛有能黏住布兰温眸光的神奇胶水,他光明正大地“窥视”,一点也不害怕被察觉,甚至还期待着眼神相撞的那一瞬间。
“没有误会。”他很清楚他们是怎么走到今天的,“虽然我很希望是个误会,但可惜不是。我们中间存在着很多解决不开的问题,阶级、仇怨都是不可抗拒的事实,可能注定是要分别的。”
在柯林斯的眼里,布兰温的神情和语气像在倾诉着心事,布兰温也确实需要把内心的无法向他人轻易言说的无奈、憋闷和委屈发泄出来。
柯林斯理解布兰温的处境和感受,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爵位的继承已经为他们规划了未来的大部分时间要去做什么,应该做什么和不能做什么,而从家族的利益出发永远是他们首要考虑的。他们因此获得普通民众无法企及的权力地位,享受身份带来的一切方便,但是他们也为此被沉甸甸的责任束缚着,包括交友和爱人。
“我从报纸上知道一些关于伯德的事情,我不清楚你们究竟怎么回事,不过如果牵涉了格林公爵府,那么你们分开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他安慰布兰温,“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再者,如果两个人相处并不快乐,都因为彼此而痛苦,那在一起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柯林斯的话令布兰温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若有所思的眼神中含带着不舍,伯德仍然没有回望他,他知道伯德感应到了他的目光的。
“没有意义。”良久,他缓缓说,“我也真的……失去了耐心了吧,感觉到了力不从心。他的嘴巴总是能吐出点使我恼怒的声音,起初我没有在意,也舍不得真的生气,还会哄慰他,毕竟他从前糟糕的境遇和。”
他顿了下,没接着说下去,“可是次数多了,才发现原来不是没有怒火,只是被更多的喜欢压制了,积攒的足够后就不再受控制,然后我骂了他。也许他没说错,我就是个虚伪又卑劣的家伙,鼓励他改变阶层的同时又看不起他。父亲说他就像我养的一只小宠物,会有厌烦照顾他的那一天,我认为快到了。”
布兰温的神情在告诉柯林斯不是这样的。
“伯德的出现对于你而言可不仅仅是宠物那么简单。”柯林斯问,“你是一个经常‘捡宠物’回家的人吗?你要清楚一件事,你不是这样的一个家伙。宠物可不需要你为他铺垫未来,只需要被你圈在金丝笼中每天给足他食物,高兴或者不高兴的时候逗弄一下他。你这么做的吗?”
布兰温默默地摇摇头。
“你喜欢伯德。”
在柯林斯的提问下,他又点了点头。
“不不,”柯林斯看出了非常关键的问题,他靠过来,在耳边小声说,“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是那种想时刻见到他,想和他一起做任何事情的喜欢。你懂吗?就像公爵和我的姑姑。”
柯林斯大胆的举例让布兰温一时间愣住。
“如果是,你最好尽快斩断这份感情,法律是禁止同性恋的。”柯林斯意识到了更严重的问题,这比仇怨更难以化解,因为喜欢是情不自禁的,埋藏于心是一件艰难的事。
布兰温很错愕,已经开始质疑自己的感情了。他对伯德究竟是哪种喜欢,从相处到今天,他完全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在面对伯德时,他只是希望伯德能够开心,不要惹他伤心,不要离开他的保护。只要伯德愿意,他可以永远照顾他。
他没有回答柯林斯的疑问,不,他将永远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通过布兰温的脸色,柯林斯没有就这个隐秘的问题再追问,他从布兰温的脸庞挪开视线,“方才谈论的,往后我不会再提,你也要注意点,不要流露得太明显了。”
同性恋被发现是要判监禁的,布兰温可是公爵府未来的主人,要接替公爵的职务陪伴国王的,一旦败露后果不堪设想。
布兰温抬头看着柯林斯满脸的担忧,他蓦地轻松地笑了笑,“你在胡思乱想什么?这种事怎么可能?我不会的,因为我有些厌烦了。”
当伯德用眼角的余光装作不经意地掠过,布兰温已经不在那里了,他匆匆地环视一圈,穿梭在人群中找遍所有的地方也没再找到布兰温的身影。他失落地回到角落里,用手捂着隐隐作痛的肋骨。
周围的同学见状上前关心地问:“伯德,你怎么了?胸口不舒服吗?”
“没有,”他勉强地露出一个微笑,“可能是伤势没有彻底恢复,忍一忍就过去了。”
第100章 N0bIlITyA(四)
公爵府派车来接布兰温回家的当天依旧下着雨,从温莎小镇到雾都从未停过,潮湿的季节又来临了。傍晚时分,奥莉维亚在用餐结束后提起了艾德蒙贝伦杰。
“他经常来探望那个孩子,我在家的时候会同意,他也请求要见我,不过我拒绝了。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见我。”
奥莉维亚看向儿子,她肯定不会答应的。
警犬要接走巴内肯尼斯在布兰温的意料内,但是否如他猜想的需要巴内作为人证,他没有把握,所以他不能赌,不能放任他们离开。
“您不必见他,不论出于什么目的,巴内待在公爵府都是最正确的。”
这样既能保证巴内的安全,又能防止警犬给公爵府添麻烦。
阿尔弗雷德只是一旁听着,他向来不反对儿子的任何决定。现在的布兰温需要的是来自他与妻子的坚定的信任,这份信任会赋予他们的宝贝足够的信心去迎接未来。
布兰温回来的消息经过巡逻警员的嘴巴传到了艾德蒙的耳朵里,艾德蒙第二天的上午就迫不及待地前来拜访公爵府,请求与布兰温见面谈一谈。
近来布兰温没有事情要忙,不用起早出门,听闻艾德蒙要见他,将睡衣换掉,穿着平常的衬衫与西裤下楼,请艾德蒙到别墅外的廊檐下喝茶。
艾德蒙是踩着自行车过来的,中途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雨,身上和头发有点湿,女佣给他送来了一条擦拭的毛巾。
“警探先生恢复的不错,气色很好。”布兰温习惯坐下叠着双腿,后倾上身挨靠着椅背,神情自然地打量对方,像是关心一个大病初愈的朋友,“我母亲说,你常来看望巴内,要吩咐佣人带孩子过来吗?”
艾德蒙坐在对面,礼貌地微笑着摇摇头,“暂时不用,我今天是来找您的。”
“我,你想和我聊什么?”
“如果我要带巴内离开,您会同意吗?”
布兰温故作惊讶,“你要在这个时候吗?巴内现在应该没有暴露,一旦走出公爵府,你能保证他不会受到危险吗?你不要忘了,你也是加里韦斯特要杀害的目标,说不定你现在身在此处的消息已经被他知道了,也许当你跨出大门,走不了多远就会遭遇刺杀。你希望巴内和你一起冒险吗?”
艾德蒙来之前就心中有数,事情不会那么容易成功,他答非所问说:“我知道加里韦斯特在哪?我需要巴内作为人证和报案者,这样我才能申请针对巴特利特奥兰多住所的搜查令。”
“你的意思是他在奥兰多家里藏着。”布兰温表现出几分诧异,然后目光越过警犬的肩望向身后花园里的雨后景色,“你确定吗?又是怎么得知的?”
“阿洛怀斯曼通过电话告诉我的。”艾德蒙看着布兰温的眼睛。
“那你应该琢磨出了怀斯曼这次通话的用意。”
“我很清楚,他在借我职务的方便。”
花园里湿漉漉的,空气中还弥漫着雨季独有的雾,风轻轻吹来,布兰温的脸颊仿佛敷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那么你呢?你为什么明知怀斯曼的企图还依然选择这么做,你难道不顾巴内的安危了吗?”
“不,他在苏格兰场也会很安全的。”艾德蒙说,“巴特利特奥兰多即使有些人脉和人力也不可能为加里韦斯特去袭击警察局总部,这您可以放心,除非他疯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
“因为警察是抓坏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