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尔斯也离开病床边,走近少爷压低嗓音说:“时间不早了,您先回家,我在这里就行。”
布兰温抬眼皮,眼神犀利地看着贾尔斯,“怎么回事?”
“是我疏忽大意,没有多派一个人盯着。”贾尔斯眨眼就听出少爷是在问责自己,他也万分困惑孤儿院半个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布兰温没有出言责怪贾尔斯,如今的情况责骂并无意义,他冷静地说:“你现在到负责管辖孤儿院的警察厅查问清楚前因后果,那十一具尸体的身份。”
他有很强的预感,死者当中不包括加里韦斯特,这个人很聪明。
贾尔斯驱车赶往,深冬时节,下午天色渐暗,抵达警察厅时,道路两旁的煤气灯已经亮起。他把车停在路灯下,戴着皮套的双手插在风衣的衣兜里疾步推门而入。
值班的警员将他拦住,“您要报警?”
“不是。”贾尔斯从衣服的内袋里掏出公爵府的工作证,“我要了解圣玛利亚孤儿院的案子详情。”
警员们面面相觑,神情犹豫。
“有问题吗?”贾尔斯察觉出警员的异样,又说,“这所孤儿院的资助者是格林公爵,我们有知情的权力。”
踌躇再三,警员还是交出了一份材料档案,当中包括孤儿院起火时间、原因、死亡人数及身份核实和一份结案报告。
居然结案了!
贾尔斯诧异地拿着报告,对于起火原因难以置信,竟然是意外失火。
“意外失火烧死了十一个人。”单是这个大火起因,整份档案就没有一个字值得布兰温相信,“确认是加里韦斯特的尸体吗?既然是死于火灾,面目应该无法辨认,他们是通过什么方式确定身份的?”
贾尔斯摇头,“他们似乎忌惮谈起这个案子,只给了资料,其它什么也问不出。”
除非亲眼看见加里韦斯特的尸首,否则布兰温不会轻易相信,这样一个狡猾的魔鬼就那么被烧死了。
“案子有蹊跷。”他笃定地说,“材料里没有案发地点的照片吗?关于死者的照片,死亡姿势和死亡位置。”
“没有,那份材料很简单,仿佛是为了敷衍了事。”当时翻阅,贾尔斯就有与少爷相同的疑惑,因此他询问过警员却没有得到理睬。
闻言,布兰温心中大抵有数,这很可能与他父亲脱不开关系。报纸曾在几年前大肆宣扬过父亲资助修孤儿院的新闻。依照他的怀疑,起火不是意外,那又是谁敢冒着和公爵府做对的风险也要将它烧掉。
孤儿院的案子疑点重重,草率结案其中隐情一定不简单。
病床上的咳嗽声拉回了布兰温的思绪,他离开沙发步近床边,看伯德缓缓睁眼,回头说:“贾尔斯,倒杯水。”
“好。”
伯德感到浑身难受,尤其双腿,仿佛受过鞭笞,又酸又痛。
布兰温接过贾尔斯递来的一杯水喂到伯德唇边,“喝点水。”
伯德看见扶着自己的是少爷,方乖乖喝下水,但因为喝得太急又呛到,连咳了几声。
布兰温把水杯还给贾尔斯,轻抚起伯德后背。
“少爷,孤儿院起火,他们都被烧死了!”伯德抓着布兰温的另一只手急促地说,却听见一声抽气,他才注意到掌心缠着绷带,“你的手,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布兰温只是皱了皱眉,没有从伯德手中抽开,任由抓着,“擦伤而已,需要一点时间就可以恢复,没关系。”
“是因为我,对吗?”伯德黯然神伤,自责说,“是我太冲动了,害你也受了伤。对不起,少爷。”
布兰温抚背的手掌摁在伯德落着灰的脑袋,揉了揉,“所以以后不要再冲动行事,雪地不适合奔跑。”
伯德乖巧地“嗯”了声,抓着少爷的掌心不敢再使点劲,小心翼翼地问:“他们真的,都死了吗?”
布兰温缄默了,他不忍心说出真相。
贾尔斯端着水杯站在少爷身侧,明白少爷的为难,自己做那个残忍的家伙,“嗯,这场大火里没有幸存下来的,包括,加里韦斯特。”
伯德咬着下唇,极力地忍耐着,发红的眼眶浸着泪花,哽咽地继续追问:“怎么,怎么死的?火,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贾尔斯嘴唇翕动,少爷抢先了一步。
“意外失火。”布兰温目光沉沉,“一楼的煤气灯爆炸致使火焰蔓延堵住了所有出口。”
“煤气灯爆炸?”伯德半信半疑地注视着少爷。
“你在化学课上学过的知识,连接灯芯的煤气管泄漏遇火会发生的反应,而冬天巧好室内需要燃烧壁炉保暖。”布兰温镇定地撒着谎。
这个答案也是警察厅经调查后得到的答案,由不得伯德不信。
贾尔斯睥向少爷的眼神意味深长,少爷没有将适才的猜疑公之于口,这是在有意瞒着伯德。
伯德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几乎要咬破下唇,他不可置信弟弟妹妹们就这么死去。
布兰温能够明显感受到伯德在发抖,干燥的唇瓣都咬出血了,“哭吧,你不需要强忍悲恸。”
他安慰着,将小家伙纳进怀里,由着小家伙的泪水浸湿他的衣服。
伤心欲绝的伯德令布兰温害怕,害怕加里韦斯特没有死,害怕这件案子的背后也有父亲的指示,父亲的手上也沾染了伯德弟弟妹妹的血。
“回家吧。”他收紧怀抱,柔声说,“暂时搬去客房住下。”
伯德的状态很不稳定,他要将人安排在自己随时可以看见的地方。
回到公爵府,是晚上八点左右。阿尔弗雷德在书房,奥莉维亚则身着睡裙在客厅等着布兰温回家。
奥莉维亚昨日接到儿子的电话,告知她今日回来,然而她在家中等了一天也没等到儿子的身影,更没有一点消息,她当然着急。现在看见儿子的双手裹着绷带,心疼极了。
“究竟怎么回事?宝贝。”
布兰温刚安慰了伯德,现下又要安慰母亲,他一副没事的样子说:“走在雪地里摔倒了,所以回家前去了一趟医院,轻伤,您不要担心。”
“真的吗?没事就好。”奥莉维亚眼中尽是怜爱。
“嗯,伯德也受伤了,为了方便照顾,他暂且住在客房。您和父亲不要介意。”
听儿子一提,她方分出目光朝儿子背后一看,有个孩子默不作声地站着那。她没见过伯德,原来儿子领回的孤儿是这个模样,挺漂亮的一个孩子。
“公爵夫人晚上好。”拘谨的伯德礼貌地向女主人问候。
他尽管住在公爵府许久,但一直没有机会目睹府邸女主人的容貌。现在夫人就坐在他眼前,他不禁感叹,难怪少爷长得那么好看。
“晚上好,伯德。”奥莉维亚露出亲切的笑容。
第51章 诳(五)
伯德的客房离布兰温的卧室不远,以便布兰温随时关注动静,还特意叮咛佣人悉心照顾,尽量满足伯德的一切要求。
然而佣人说,伯德已经两天没有走出房门,即使是就餐也仅是送到门前,伯德会开门将食物端进去。
布兰温理解伯德的心情,那些孩子如同伯德的亲人,痛失亲人任谁也不可能风平浪静地面对。可是伯德一直将自己关在房中并不能解决问题,还很可能加重病情。他不愿意再看见伯德蜷缩在地,痛苦得难以自已的样子。
“去告诉伯德,我约他在花房见面。”
布兰温吩咐佣人传话,然后挑选外出的衣服换上,正对着镜子打理,有女佣来敲门说:“少爷,公爵请您去一趟花房。”
他整理衣袖的动作滞了滞,“知道了,麻烦你告知伯德,请他稍等。”
“好的。”
父亲一定料到他们已经知晓孤儿院失火的事情,突然要见他是不是因为这个。
纵然他对案情云里雾里,疑点颇多,但他没有因此主动追问父亲。他认为在这件事里,知情越少越好,起码不需要向伯德撒更多的谎言,彼时被拆穿也不会闹得太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