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BlAckGuERin(五)
一战结束后,国家因战争支出近百亿英镑和损失九百万吨船只,以及高筑的债台导致经济框架崩溃,三百万工人出现就业问题,社会掀起动荡,底层民不聊生。这些受到牵连的劳动者开始组织起来,发声抗议和游行,维西特区主干街道上时常有镇压和缉捕的枪声响起。
韦斯特戴着风衣帽,他拉紧帽檐,试图尽快穿过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避免被当作其中一员遭遇警署抓捕。他如分支的溪流,汇进了岔口的小街。这一条街容纳不了汽车行驶,如果前后都驶来马车也会显得非常局促,一般只有自行车和行人穿梭。
这里叫小恶魔街,沿街下去几乎全是烟酒馆子,一到入夜,街的深处会走出来各式各样的妓女到酒馆里拉客,作风堪称维西特区最乱之首。白日里则还行,毕竟闹事的酒鬼这个时间还在呼呼大睡,也就消停一点。
雨后的路不太好走,除了水洼多以外,经过的自行车也很没素质,会将脏水溅去韦斯特的裤子。这是他讨厌来这里的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太臭了。酒馆会将昨夜的垃圾丢到门口,等着清洁工来收拾,而垃圾里包括了剩菜剩饭和酒客的呕吐物以及随地的排泄物。这些不可描述的东西掺和在一起,再加上雨水的浇灌,简直要把韦斯特臭得头昏脑涨。
他用衣袖捂着口鼻,步履飞快,仿佛在躲避瘟疫,一推门,门铃“叮当”地响,他进了一家名叫巴洛克的酒馆。
酒馆的装潢很常见,放在小恶魔街上算是下等,卖的酒也是这条街倒数难喝的其中一家,服务也非常差劲,偶尔会出现殴打客人的场面,除了干净,真是一个优点也找不出来。
小恶魔街由于各类馆子紧挨,周围耸着两三层的简陋楼房,头顶还有居住的居民拉起绳索晾晒衣物。即便是白天,阳光也透不进来,致使这个地方不论昼夜都很昏暗。
“神父来了。”
酒馆没生意,三个服务员围着煤油灯抽烟,看见韦斯特纷纷站起来,把烟摁灭在老旧的烟灰缸里。台前的调酒师是个身高一米九的壮汉,站起的那一刻,韦斯特感觉酒馆的光线更暗了。
“我说过在教堂外的任何地方都不要使用这个称呼。”韦斯特无奈地叹一声,从衣袋里掏出一把裹着餐纸的钥匙,抛给调酒师,“肖,这次任务开车去,具体位置写在上面了。先生说按老规矩,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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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兰温第二天就醒了,睁开眼先看见母亲奥莉维亚正盯着自己,然后神情从惊喜转变成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高兴得忘记喊医生,还是家里过来照顾他的女佣去办的。
他感到头晕,甚至恶心,医生说脑部受到冲击后的反应是在所难免的,很可能还会伴随较轻的应激或者神经衰弱,需要靠药物辅助恢复。
奥莉维亚心疼不已,在医院的第四天,布兰温伤势稍微缓解后,她才答应让警署的警探艾德蒙进来询问案发时候的细节。
“你真的记不起来了吗?”
“记不起来了,我只记得马修,死了。”
布兰温一动脑筋,头颅就会一阵一阵疼,他的脑海中只留下零碎的片段和马修苍白的脸,其他均是空白的。
“医生嘱咐要好好休息,短暂性的失忆很正常,警探先生,改日公爵府再邀请你来品尝下午茶。”奥莉维亚不悦,赶人的意思很明显了。
艾德蒙表示体谅,毕竟布兰温还是一个孩子,遭遇那么危险的处境,不愿意再回想并不奇怪,“好的,祝您早日康复,我会再找机会登门的。”
布兰温在医院的期间,奥莉维亚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她时刻关注儿子的状况,发现布兰温有些不对劲,夜半常常会因噩梦而惊醒。她知道,是那场爆炸和刺杀给她的宝贝烙印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身为母亲,奥莉维亚一直想方设法安慰和开导,但是没有用,她的儿子逐渐变得沉默,不喜欢说话了。
她看在眼里,心急如焚。她找阿尔弗雷德私底下提过许多次,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够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
“马修跟着他四年,是有感情的。”阿尔弗雷德对儿子的了解不比做母亲的差,他说,“现在只是太难过了,亲爱的,你不要急,给布兰温一些时间,他会好起来的。”
奥莉维亚依旧担心,“他在学校没有朋友是出于家族的缘故需要保持距离,但是他现在面对我,也是心不在焉的,像失去了灵魂。”
阿尔弗雷德耐心地宽慰妻子,“相信我,布兰温没有那么脆弱,他目前最需要的就是我们的陪伴和冲淡悲伤的时间。”
“他才十五岁就要经历这些要命的危险,”奥莉维亚既心疼又后悔,“他应该享受同龄人的快乐,而不是子弹和炸药。”
“或许是我过于心急要将他培养成格林家族下一代的继承人了。”阿尔弗雷德也懊恼自己的操之过急。
他看着满脸愁容的妻子,抚摸妻子的脸颊,说:“两年前不是筹集善款开办了一家孤儿院吗?不如我们从中挑选一个孩子作为布兰温的同伴。正好布兰温的身边也缺少值得信赖的助手。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对吗?”
奥莉维亚迟疑地点点头,找一个不知道背景来历的孩子陪着布兰温,她会因为不信任而有顾虑,可是她没有其它的办法,或许只有在同龄人面前,才更容易敞开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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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兰温在医院住了五天,第六天奥莉维亚办理了退院手续,阿尔弗雷德亲自开车来接妻儿回家。公爵府上有私人医生,还有佣人二十四小时伺候,最主要是家中比医院安全,保镖基本是一战下来的退伍军人。
汽车缓缓驶动,开车的是贾尔斯维恩,马修中枪的噩耗令他彻夜难眠,这个曾经在战场上救过他一命的男人,就这么死了。他难以接受事实,仇恨在胸腔内如翻滚的岩浆,煎熬着他。
阿尔弗雷德有在汽车后座看报的习惯,今日的报纸就在布兰温的眼皮下,他拿起来翻看,忽然开口说:“马修的葬礼办好了吗?他的家人安顿了吗?”
贾尔斯内心当即触动,听见副驾驶的公爵说:“嗯,一切都安排好了。”
奥莉维亚摸了摸布兰温的头发,“公爵府不会亏待门德斯一家的,放心呢。”
布兰温看向窗外,报纸刊登了一则新闻,就在昨天,东林区的一位富商家中发生枪击事件,全家无一幸免,包括六岁的富商孙女也惨死魔掌,案件轰动一时,报纸上还有他们死亡时的惨相,一个个被拍成了照片。
“对了,以后你的生命安全就交由贾尔斯。”
“嗯。”
阿尔弗雷德也朝车窗外的风景看去,车厢内安静了。
布兰温在家休息一夜,次日让佣人给一楼的员工宿舍打电话,通知贾尔斯十点整把车开到大门等他。
贾尔斯换上体面的西装,里面搭的是条黑色背心,枪套挂在裤腰带,然后仔细检查手枪。他不知道少爷突然出门是去办什么事,才从医院回来,为了少爷的身体健康着想,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通知公爵。
出于受伤的缘故,布兰温最近感觉很疲惫,奥莉维亚又拿走了房间内的闹钟,使他醒来的时间比以前迟了将近一个小时。他慢条斯理用过早点,穿上史蒂夫先生新做的西服出门。
贾尔斯听见打开的车门声,回头问:“您要去哪?”
“圣玛利亚孤儿院。”
原本计划是等布兰温回家休息一段日子后,再由阿尔弗雷德或者是奥莉维亚带他去的,不过阿尔弗雷德没有把具体时间和安排告诉布兰温,只是告诉布兰温有这么一个打算,所以布兰温擅自做决定自己去办了。
其实现在的布兰温急需出门,他在消毒水中待太久,已经分不清头疼到底是爆炸造成的还是被刺激性气味熏的了。他需要出去散心,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父亲说,收留一个孩子是希望他不会再那么孤单,自小受上等教育以及家族的影响,长大之后留在他的身边会更安全,他们也会放心。
他答应了,也许是孤单在作祟,他对这个即将到来、未来会陪着他的孩子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