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飞机那天叶风舒没回徐行消息。
但今天他龙颜大悦,主动去和对方搭话:“哟,徐老师,好久没见了。”他发现徐行也在观察纸杯上的QQ人,心情于是又更好了一点:“这两天你拍得怎么样啊?”
徐行忙站起来回答:“谢谢叶哥的咖啡。”
叶风舒倒不贪功:“谢我干嘛?粉丝应援,我又没花钱。明天我请下午茶。”然后他又嬉皮笑脸问:“徐老师,要不要再吃点儿点心啊?有力气吗?可别把我摔了。”
今天的这场戏是越清臣抱着昏迷的温题竹走过长街,反派千军万马,直如土鸡瓦狗,无一人敢上来撄其锋芒。
廖太保之前就来沟通过,这段想个拍一镜到底。是不是很大胆?所以他希望不要用替身或者假人。
叶风舒倒没意见。
反正他一句台词也不用背,一点力气不用出,也不像演尸体那样触霉头,要是每场戏都能躺着拍就好了。
况且顺道还能折磨下徐行。
虽然最终要靠特效,但这条长街实景的部分有好几十米,需要走多远不清楚,但按廖太保的尿性,大概率又要多保两条。叶风舒再薄薄,总归也是个身高超过180cm的成年男性,多走两趟,徐行今晚恐怕连盒饭都端不起来了。
叶风舒好整以暇躺在地上。
按他的要求,他浑身血呼刺啦,唯独脸上挺干净,不能花了妆容。
等导演喊了准备,他确认了下徐行的位置,然后才闭上了眼睛。
上回被人抱要追溯到童年时代了,身为成年男性,这是个极其陌生的体验。
叶风舒有点小紧张。
然后他感到徐行轻而易举地把他揣了起来。
阳光大好,虽然闭着眼,但他视野范围内依旧是一片暖黄色的光晕。
人闭上了眼,听觉似乎就会变得异常灵敏。
近一点的地方是甲胄和兵器的碰撞,对讲机里传来的滴答响声;远一点的地方是摄像机在轨道上粼粼轧动,副导演在嘶吼着提醒群演队形。
最近的地方是叶风舒的头发和徐行胸前布料的轻轻摩擦。
以及徐行的呼吸声。
他的呼吸十分平静,并不像负着重,一下又一下,绵长地吹在叶风舒脸上。
然后他听见徐行轻声说:“叶哥,别紧张。”
徐行的胳膊就像铁焊的架子一样稳定,似乎并不用担心他会把自己漏下去。
但要把自己的全部体重都托付给别人,叶风舒总疑心有诈。
叶风舒变得更僵硬了。
徐行无奈,只得继续往前。
终于等到了该停下的地方,他的呼吸才紊乱了片刻。
但并不是力竭了,徐行温柔地弯下腰,让叶风舒稳稳站在地上。
拍了两条,叶风舒被揣了两趟,廖太保还是没喊过。
叶风舒大喜,心想这总不能是我的错了,徐行你也有今天。
第三条廖太保一喊停,他不等徐行放他,立刻自己蹦下地,从副导演那里抢过对讲机:“导演啊,要不要再保一条?”
廖太保觉得可能下红雨了。对讲机那头传来他略带欣慰的声音:“叶老师,你过来看看吧。”
叶风舒得意洋洋走到监视器前,廖太保转向他:“别的都挺好的,就是有点不自然。叶老师,你应该是个失去知觉的状态啊,一动也动不了。但你有点太用劲儿了,你看,起来这下你手掌地了。”
不是,什么意思啊?这岂不是在说他连尸体也演不好?
叶风舒觉得这破戏是拍不了了,他嚷嚷:“我能不掌吗?我不借力他抱得动吗?”
廖太保望向徐行,就像上学那会儿全班都解不出来最后一道大题,老师望向了课代表。
徐行多少也该累了,他反手揉了揉肩膀,但还是笑着说:“叶老师是照顾我。我没事的,就按导演说的走一条吧。”
这忒么可是你自己说的嘿。
等再度躺下时,叶风舒恨不能像一个严丝合缝的窖井盖一样和大地融为一体。
但徐行还是把他揣起来了。
叶风舒想着马代沙滩的海浪,箱根雪中的温泉。这次他竭尽所能地放松自己,四肢脖颈都软绵绵地往下垂,充分把自己交给地心引力。
人要想干坏事的时候总是很能豁得出去,叶风舒把对他人的防备抛到了九霄云外。
徐行走了几米,果然遇上了麻烦。
虽然是同性,但之前徐行一直用绅士手搂着叶风舒的肩膀,现在叶风舒像一块被嚼过的口香糖的一样瘫软,上身开始慢慢地往下滑。
叶风舒以前所未有的敬业态度任由自己往下滑,今天后援会在,徐行真把他摔着了,粉丝必要他走不出横店。
但危机也就持续了那么两三步,然后他感到徐行停了下来,把他往上颠了一把。
徐行用肩膀借了一把力,原本抱着叶风舒肩膀的手换成环过了他的胸前。
叶风舒的上身被架了起来,如果还要犟着往后面仰,脖子就太难受了。他逼不得已,只能把头向前倒,靠在了徐行的肩窝上。
这次蹭着他头发的不是呼吸了,他感到徐行的面颊轻轻贴贴了自己的头顶。
也许是感觉到了叶风舒的身体再度僵硬了起来,他安慰道:“没事的。”
如果叶风舒现在满头的问号能有重量,那确实够让他俩人狠狠摔一跤的。
但他还是闭着眼,用气声说:“别忒么嘚瑟了,走吧你。”
徐行“嗯”了一声。
枪戟如林,闲庭信步。
越清臣紧抱着温题竹,一步步走向长街尽头巨大的绿幕。
众所周知,仙侠古偶只需要漂亮,不需要自然。
但廖太保真心实意地夸了叶风舒:“叶老师这段真好,太自然了。”
监视器里,叶风舒看见自己脸上罩着几缕乱发,随着徐行的前进,下巴轻轻地一点一点,像个大型道具似的。徐行则腰背笔挺,表情得当,木然又绝望。
接着是廖太保最喜欢的层次感出现了。
就像精心设计过,徐行站住了,然后把叶风舒往上颠了一把。
但不是再不颠一把就要摔了的那种狼狈,而是忍不住想把对方更紧地抱进怀里的情难自禁。
他眉宇间的神色也微微变了变,像冰面起了道裂缝。
监视器虽小,叶风舒也还是能看见徐行轻轻蹭了蹭自己的发顶。
以及徐行是真的走了很远。
回到开工椅上,叶风舒还是想不通。
他突然问余闲:“我俩谁重一点?”余闲看着比他胖,但也比他矮了快10cm。
余闲被问愣了:“我吧,怎么了?”
叶风舒站了起来:“来,让我抱一下。”
余闲入行已有十几年,加入叶风舒的团队也快四年了。他早见惯了叶风舒想一出是一出,但这次是真的不能理解这唱的是哪出:“啊?”
叶风舒不耐烦了,伸手去薅他:“我试试,徐行怎么就那么容易?”
余闲和叶风舒的关系与其说是经纪人和艺人,不如说是谗臣和昏君。但就是余闲,现在也没办法惯着叶风舒了。
余闲面无表情:“……我今年三十五了,我腰间椎盘突出,我经不起折腾了。”
叶风舒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转向助理小邱。
小邱像被车大灯照住的兔子,惊慌失措。
“喂。”叶风舒狞笑:“那你不突出吧?”
事实证明,叶风舒不属于丢人现眼、连体重不过百的女艺人都抱不动的那一类男艺人。
在对方配合的前提下,他能顺利地让人离地。但是迈步稍显困难,接着每走一米,困难的指数就几何级上升。极限大概在五米左右。
叶风舒揉着酸软的手臂。
小邱苦着脸在揉脚踝。
叶风舒难得有点愧疚之情:“哎,不好意思啊。”他摸出手机:“我给你发个红包吧。”
第五米的最后半米,叶风舒的胳膊开始抖了,咬牙僵持了一会,为了避免摔着自己,他果断选择把小邱摔了出去。还好小邱对他毫无信任可言,时刻保持着警惕,叶风舒手一松,他就自己蹦了下来,没有摔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