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风舒把杠铃推到了臂展的尽头。上方是健身房柔和雪白的灯光,似乎有人走到了近前,但他没功夫搭理了。
他把杠杆收回胸口。
然后他突然觉得手上的重量诡异的一松。
一侧的杠片滑脱了,“哐当”一声砸在地板上。
还上着杠片的另外一端立刻向外翻倒。
像有个隐形人粗暴地拽住了叶风舒的胳膊,脱轨的力量把他的身体猛往另一侧扳。
叶风舒懵了,眼前飘满了健身房事故小合集里的弹幕:“无意打扰,逝者安息”。
但也就是在这一刻,一双手从上方稳稳抓住了杠铃。
见有人替他接过了重量,叶风舒不管不顾,赶紧撒手,像逃出火化炉一样从卧推凳上翻了下去。
自从打看见叶风舒上了卧推凳,徐行脑海里就警铃大作。
健身房龙级灾害要来了。
徐行下了器械,站在叶风舒不远处静静看着,随时准备保护。
但他想不到这么快就能保护上。
叶风舒是真的被吓着了,连脸都有点发白。
徐行把接住的杠铃放在地上:“你杠片卡扣没上。”他难得没给叶风舒面子:“这样挺容易受伤的,等你团队的教练一起时再练吧。”
哪怕是幼儿园的小朋友,这个时候也知道该说句“谢谢”。
但此刻的叶风舒只想找借口。怪有人没公德,用了器械不复位。怪徐行突然靠近,害他分了心。怪晚饭没吃饱,怪杠杆太滑,怪灯光太刺眼,怪外头的那个大叔喘气太大声。
但就是叶风舒也不好意思把这些话说出口。
他只好站着一言不发。
但徐行始终是徐行,顿了顿,他又笑着找补:“叶哥,一个人练挺没意思的,下次你来的时候叫我一起好吗?”
第13章 初心不易
我今年三十五了。余闲看着镜子日渐稀疏的发际线,忧愁地想。
他混得算不上好,同期入行的朋友里有人已经自己开了公司,反过来给艺人当老板了。但他混得也不算差,论咖位,叶风舒虽不算顶流,但也不需要他逢人说项。虽然老板是个气人的家庭全自动闯祸机,但在金钱上也是真大方,连黑都挑不出刺儿来。
而这个最大的优点,和叶风舒的想一出是一出以及三分钟热情结合在一起,就变得极为折磨人了。
余闲他害怕自己再干几年, 发型要变成清朝阿哥了。
接手叶风舒以来,他他应其要求请过的健身教练不下五个。
一开始余闲还认真筛选,后来发现全无必要。
叶风舒就没有在哪个教练手那坚持超过一个月的。
时间最长的那个教练是从叶风舒他妈那儿空降来的,叶风舒给了20来天面子。
而最短的训练记录是0天,教练加入团队到离职,甚至都没见过老板的面。
现在他要第6次替叶风舒选教练了。
这活儿余闲干得毫无动力,他托了熟人帮他介绍,听了听对方的履历就拍了板。教练人在北方,手头还有点家事耽搁,不能马上飞往横店。余闲不在乎,叶风舒这几天再没来催过教练的事,很大概率又撂爪就忘了。
但不久他就发现,实际情况出乎了他的预料。
一开始,是余闲惊觉催叶风舒上工没那么困难了。过去只能倒着算叶风舒什么时候准时过,这几天居然能正着数他什么时候迟到了。
再后来是余闲发现叶风舒晚上老不在房里,第二天上工时还经常呲牙裂嘴地扶墙下楼。
反常现象又加速了余闲的脱发。
黄赌毒他倒是不担心,叶风舒未必怕国法,但是真的很怕他妈。但除了蓝底白字以外,叶风舒干出什么不合理的事来好像都挺合理。能不能让叶风舒和余闲本人今后混得更好,目前全靠这部剧了,出不得大丑闻。
余闲惶恐难免,既而旁敲侧击,最后终于从叶风舒嘴里套出来个结果。
叶风舒翻了个白眼:“神经。我能去哪儿啊?横店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我在锻炼呢。”
余闲不敢置信。
叶风舒岔开两腿,骑在平板凳上。
做了两组卷腹后,他就解锁了健身房器械的终极用途,那就是坐在上面刷短视频。
叶风舒当然没有接受徐行的邀约,但每次来的时候,总能正巧遇见他。
次数一多,傻子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的健身教练迟迟没有到位,既然徐行如此好为人师,叶风舒倒也不介意白嫖他一把。
但论及为什么这回比以往更能坚持,那是因为他不是来上徐行的课的,而是来和徐行较劲的。
过去他和白鹭汀也较劲,但较得挺恶心的。
在节目里,表面上大家一进门就看见叶风舒在打白鹭汀,但白鹭汀台面下的阴招可太多了。
这当然并不是说叶风舒就是位光明磊落的选手。但是叶风舒的阴招俱是阳谋,全靠人民币力大砖飞。
而白鹭汀有叶风舒这辈子都学不会的本事。白鹭汀会来事儿,会看人下菜碟,会阴一套阳一套,白鹭汀就是有本事把节目组、导师以及队友们都哄成翘嘴,当然也包括屏幕前的观众。
白鹭汀的业务水平并不比叶风舒强出多少,但最后俩人的票数差距却越拉越大。这种情况下正面对抗实属自取其辱。节目后期叶风舒越来越摆烂。他不想吃力不讨好了,所以把心思全用在给白鹭汀买黑水军上了。
和徐行较劲不大一样,和徐行较劲,他觉得有地方能使得上劲。
以及运动的确是件能分泌多巴胺的事情。不知不觉间,叶风舒已经浪费了许多宝贵的游戏时间了。
叶风舒歇了老久,身上的汗都已经有点变冷了。
徐行站在一旁,没说什么,但隐隐有点催促的意思。
但叶风舒并不想继续,他选择闲扯:“徐老师,你都练得这么好了,还这么卷啊?我看你平时吃得也挺少的,给别人留条活路行吗?”
徐行诚实地回答:“我以前没演过古装,再往下刷点体脂吧,上镜时仪态和穿衣服能好看点。”
叶风舒和徐行的关系似乎有所缓和,但这并不能阻止叶风舒句句都难听:“哟,徐老师,你还能有容貌焦虑呢?”
徐行见叶风舒是真不想动,于是也在对面的平板凳上坐下了,节制地小口喝着水。
叶风舒又问:“徐老师,平时有空你都爱玩点什么?”
徐行道:“我没什么兴趣爱好,大概也就运动运动吧。”
叶风舒并不相信:“那你挣钱了往哪儿花啊?”
徐行笑了:“入行这几年,我好像也没能挣到什么钱。”
这倒大概没骗人。徐行声名狼藉,现在身上没有什么商务,粉圈也几乎清零。
溥仪说,在史书上读到崇祯帝临死前身边只有一个太监时感到极为心酸。
叶风舒见到徐行的团队时也有同感。徐行的团队就只有两个人,姜小满还兼带着别的艺人,三五不时得出差,最近就不在组里。
身为主演,徐行甚至连请剧组下午茶都不能维持在和叶风舒一个频率上。
叶风舒难得有点同情心:“那徐老师还挺能坚持的。咱们这行又累又高压,还受气,还有风险,要是连钱都挣不到了,那可真没意思了。你高考成绩好像挺好的,其实不干这行也成啊。”
徐行把饮用水倒在毛巾上,擦了擦脸上的汗:“叶哥你呢?为什么进这行?”
叶风舒道:“我?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徐行笑了:“当然是真话了。”
聊这个叶风舒可不睏了。
他把手机放下,把腿迈过来,面朝徐行,身体前倾。
叶风舒难得地极为严肃:“徐行。你看看我,摸着良心回答。”
徐行不由一怔:“嗯?”
叶风舒盯着徐行的眼睛:“你难道不觉得我很帅吗?”
摸着良心回答,叶风舒确实相貌出众。追星女虽然习惯性攻击别人有异食癖,但其实大家的审美还是统一的。喜欢的类型虽有区别,但无非图个年轻好看。否则就算有钞能力,叶风舒也很难从选秀里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