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见他两眼涣散,不由问:“叶哥?想什么呢?”
叶风舒现在已经想到要是徐行能生,孩子该叫什么名字了。
叶风舒的脸微微有些红了,他按着高脚杯的杯沿,在桌布上一圈圈转着:“……咱们这个剧爆了后,你是不是就能回去演电影了?那咱们以后安排个二搭怎么样?”
他并起两指:“你以后看我表现啊,我肯定能越演越好。”
像是老天应了他的誓言,落地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远雷。
不是雷,是烟花。
远处黑暗的天空被染出了一片牵牛花般的淡紫,接着是晨光般的粉,幽幽的蓝。
正在放烟花的地方离酒店有点太远了,天空中的色彩如同闭上眼睛后还残留在视网膜上的光晕。
除了几个年轻的女孩子在窗边拍照,这烟花似乎打动不了大厅里见多识广的人们。
是烟花!
这不就来了吗!
叶风舒霍然站起:“走!徐行,去外面看看!”
徐行看起来有点疑惑,叶风舒哪管那些,硬把他拽了起来:“快点吧,再等会儿廖太保要唱歌了。”
他们穿过人影、酒气、音乐,到了宴会厅外的平台上。
叶风舒走到最边缘,两手扒住玻璃栏杆,把头探了出去。
他在很多地方看过烟花,这场从任何角度看都不值一提,但叶风舒现在兴奋得像条把头探出车窗外的狗。
等了一会儿,徐行的脚步才磨磨蹭蹭跟了上来,在他身边站住。
叶风舒把头枕在自己手臂上,侧过脸去看他。
暗淡的光晕在他的五官间跃动,和生日宴那天一样。
此一时彼一时。那天的酒教人恶心,光让人眩晕,现在却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
徐行沉默着,叶风舒也不想说话。
他想多享受一点现在充盈着心脏的那股酸软。
那股酸软柔软而汹涌,涨满了他,总会找地方溢出来。
从嘴里溢出来,还是变成了声音。叶风舒道:“徐行,你说人有几个二十来岁啊?现在不谈恋爱,等退休了才谈吗?这圈子里有几个人不谈的?”
他伸出手,碰了了徐行的手背。
然后他拉住了他的手。
徐行浑身僵硬,视线胶着在那片变幻的色彩中,没办法收回来。
他比二十一岁那年可聪明了太多。
但话又说回来,就是再笨拙的人,也不会不明白叶风舒的意思。
他该怎么回答?
一开始,他只想虚与委蛇,哄叶风舒好好拍完这部戏。后来又向自己妥协,能交这么个可爱的朋友也不错。
而现在又该往哪个方向走下去?
他们这一行,能走肾,能走账,但万万不能走心。
叶风舒应有尽有,现在只想锦上添花。
甚至可能只是因为他头一次这么投入,所以还分不太清戏里戏外。
但徐行不一样,徐行一无所有。
烂人的真心不值一钱,但要连这最后的东西都输了出去,他还剩下点什么?
但要是不走心,接下来要发生在他和叶风舒之间的事情,可就太让人恶心了。
这主意他早就拿定了,他也早就知道该拉开距离,就连姜小满也隐有所察,旁敲侧击过他。
但这份昨夜篝火般的光和热,徐行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过了。他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能遇见。
就再等一等吧,再长一刻,明天再去做这件不得不做的事情。
明日后还有明日,一刻后还有一刻。
但等到了这最后一日的最后一刻,他依旧没法松开那只主动握住他的手。
强烈的自我厌恶没顶而来。
网友们骂的一点也没错。
他的确是个伪君子。
现在的一切都活该。
徐行艰难万分地说:“叶哥,但我真的不能这样,你……”
叶风舒知道徐行接下来要说。
他鼻子有点酸。
他决定不能让徐行说出那么可怜的话,于是抢先开口:“不都说了万事有我吗?我什么我,我是认真的,我不会离开你的。”
而几乎是同时,徐行也说出了他要说的话:“……你很好,但我们到此为止吧。”
叶风舒愣住了。
或者说他冻住了。他就像被半挂大卡车迎面撞了一下。
徐行说的明明是中文,但连起来一个字也听不懂,所以他问:“什么叫到此为止?”
但也就在这瞬间,他明白了什么叫“到此为止”。
叶风舒的脸“腾”的烧了起来。既有恼,又有羞,更多是暴怒:“你再说一遍呢?!”
徐行垂着眼睛:“叶哥,不是你的问题,是我……”
叶风舒不想听,为了不去听,只得自己拼命说话。
该说不该说的此刻都一同涌出,如同发生踩踏事故的现场,越是争先恐后,越是把唯一的出口堵得死死。
他想假装大笑,但笑得贼难听:“卧槽,不是,徐行你还真给我发好人卡?我逗你呢,什么人啊还真当真了?怎么,你还真打过这主意?怎么,原来你还真是基佬啊?卧槽,卧槽,你还真觉得我能看上你?”他的语速越来越快,但这些刻薄话这会儿毫无攻击力,反倒和抱头鼠窜一般。
徐行默默接受了他的所有人身攻击。
他像叶风舒出逃路上的一扇不该上锁,但又偏偏锁上了的安全门。
最可恨的是,他的表情看起来也那么难过。
为什么难过?为谁难过?
操,他居然在同情我?!
他突然察觉到自己还牵着徐行的手,用上全身的力气甩开。
叶风舒的手重重打在了玻璃栏杆上,砰的一声巨响回荡在寂静中。徐行一惊,似乎想过来看看,但叶风舒猛向后退了两步,拉开和他的距离。
叶风舒有点喘不上气儿了。
但不该停下说话,因为稍一松懈,更糟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平生未有过的巨大委屈涌上了上来,不能控制的热气和酸楚冲进了他的鼻腔,此刻他好不想哭。
他马上就真的要哭出来了。
如果让徐行看到他掉眼泪了,那今天非在这里杀了他不可了。
叶风舒竭力绷紧面部肌肉:“行了徐行,你别搁这儿招我笑了,你快进去吧。”
还好徐行识相。
徐行转身往宴会厅的方向去,但没走太远,他又停了下来。
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叶风舒惜字如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滚!”
烟花不知何时停下了。
张家界的天空格外清澈,漆黑的夜空中满是冰冷的星星。
叶风舒靠在玻璃围栏上,两手紧紧握住栏杆。
他浑身忽冷又忽热,激动得不住发颤。
他现在需要一杯酒,一口气喝干。
但徐行并没有真的回宴会厅,此刻正在大门外静静的看着他。
要得到那杯酒,就必须从徐行身边过去。
操?他还怕老子跳下去?他也配?
叶风舒垂着脸,他愤怒地瞪大了眼睛,眼泪大颗大颗地从他的眼里往外涌,不住滴在地上。
他没觉得自己在哭,这更像伤口在淌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止住。
艹,行啊。
他想。
他知道以后演戏哭不出来时该想着什么了。
第40章 日复一日
正经人谁写日记。但文艺从业者由古至今都算不得什么正经人。
廖太保从学生时代起就写日记,以前是写在笔记本上,后来辗转到了手机备忘录。
围绕《剑赴长桥》这个项目,他前后大概写了5万多字的日记。
……
X年X月X日
汪总辗转托人递来《剑赴长桥》项目,并告知已定男一为叶风舒,婉拒。
往后应在题材上有所突破,不再接古装偶像剧了,温水烹蛙绝非长久之计。
X年X月X日
暂在北京,感冒。
汪总托请马女士、池女士约我一晤。席上再谈《剑赴长桥》。汪称投资甚巨,服装已请动上影N老师出山,并邀香江陈家班,编剧拟邀刘老师,如若不成亦找其高徒掌舵,多实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