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秋池苦不堪言。他本来算不得多怕,但身边的祈言比鬼吓人多了。
这个鬼屋里有NPC。但NPC蹿出来吓人尚有规律,祈言没有。
一切风吹草动,及想象中的风吹草动,都能引发祈言的惨叫。
方秋池觉得自己快聋了。他上衣也被祈言拽得不成形状,他想不起来助理那里有没有替换的。
没分兵时,徐行看不下去他俩这般痛苦的两人三脚,主动在最后面断后。
现在连徐行也要走了。
方秋池绝望地问:“一定要分开吗?”要是再少了徐行和一个摄像师,祈言就更难摆弄了。
罗锦成笑着拍了拍他俩的肩膀:“没事没事,没有徐老师还有我在呢。我当坦。”
节目组越是想把两个主演送做堆,叶风舒就越烦躁。
刚才他和罗锦成玩得还挺开心,东摸西摸各种逼真的吓人玩意儿,还和半个身子倒垂下来的NPC握了手。
现在他觉得就真像在十八层地狱里,只想快点逃出去,升上三十三天。
叶风舒又过了几个石窟。刀山油锅,火烧寒冰,人活着看尽老天脸色,说不定明天就会因为左脚先踏进公司被判上几兆年。
叶风舒已经不知下到了哪个地狱。他越走越困难,这里有点像海洋球池,脚下都是软绵绵的条状物,几乎没过了小腿。
进来时,这个房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等走了一半,突然亮起了绿油油的灯光。
他低下头看了看。
徐行和工作人员听见叶风舒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比祈言的鬼叫真诚得多。
祈言的鬼叫多少有点防患于未然的主动意味,叶风舒这声惨叫突如其来,完全丧失了理性。
徐行被他叫得一哆嗦,忙追了进去。
他看见叶风舒陷在了蛇窟里。
叶风舒在破口大骂。虽然并无明确指向,但这段脏话之丰富多彩,要是被播了出去,怕真能把《剑赴长桥》抬走。
虽气势汹汹,但他站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
徐行没犹豫,蹚着那一地的假蛇走到叶风舒的身边。
别说叶风舒了,连徐行也觉得有点肉麻。
他在叶风舒身后停下,试着喊了他一声:“叶哥?”叶风舒的脏话停下了,后背僵直不动,徐行又道:“没事儿,是假蛇。”
叶风舒抖抖索索回答:“废话!我还能不知道是假的吗!那假的就能不怕了吗?!”
刚才他不知道向罗锦成和摄影师嘲笑了祈言多少回,但现在选择了和他一样的应对方式,紧闭着双眼。
他感到徐行在身后,回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
蛇是独居动物,但人可是群居动物,遇到致命危险时就会想和同类抱团。不论身边这人是徐行还是白鹭汀,叶风舒现在都会搂上去。
徐行有点理解方秋池的不容易了。
但叶风舒比祈言还要过分,叶风舒不想让腿碰着假蛇,几乎已经悬空挂在了徐行肩膀上。
“你想个办法啊你!给他们打电话!”叶风舒问,他现在脑子转不太动,几乎带着哭腔。“让他们开灯!把这东西都清出去啊!@#¥#¥%!#!~@#!”
徐行环顾了下四周,心想这可不容易。
当年用假蛇填满这里不知道用了多少工人,就算把地上的清走了,天花板上也挂满了蛇。
甚至连墙上都有一条水泥造的双头巨蟒,出口和入口都是它的巨口獠牙。
徐行现在的处境比方秋池更艰难,叶风舒某种意义上算既瞎且瘫,就连两人三脚都没办法玩了。
但也不是真的没办法。
这个难题他过去好像也解决过,就在叶风舒的生日上。
徐行想笑,但忍住了。那个电话的阴云不知为何散去了些。
他提议:“叶哥,前面也没两步路了,要不就闭着眼睛冲过去吧。”
叶风舒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不行!”
徐行道:“那我抱……我背你出去吧。”
第46章 适得其反
徐行说他要干嘛?
叶风舒猛睁开了眼。
他先是看到了洞窟壁上比汽油桶还粗的水泥蛇身,白肚皮上画着铁轨般的道道纹路。这作画放在阳光下不知有多粗糙,但现在看起来似乎真在壁上游走。天花板上垂下榕树气根般的蛇群,说不定会在他们经过时猛然落下。
就连这细长的洞窟本身也像条食人的巨蟒。
他最噩的噩梦也没有这么噩。
叶风舒只得又绝望地把眼睛紧紧闭上。
当徐行说出那句话后,叶风舒最恨的已经不是节目组了。
其实没法怪节目组,除了徐行外,组里好像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这么怕蛇,这两条岔路也是他自己选的走哪边。
叶风舒咬紧后槽牙,连太阳穴都在扯着疼:“徐行!你有病啊?就这么急着卖?!”
徐行道:“我只是想帮个忙。你要是能自己出去当然就更好了。”
叶风舒更怒:“滚你大爷的,你就觉得我非得求着你是吧?”
徐行讷然:“叶哥,我没那个意思……”
叶风舒已经放开了他的肩膀。
他再次踩进了蛇堆里,那恶心的触感让他觉得不如把腿砍掉不要。
就是砍了这两条腿,徐行也休想来发他的蛇难财。
没关系,他安慰自己。都是假的,只是些橡皮管子,和刚才他和罗锦成盘在手上美美把玩的假肠子一样。
但万一呢?
万一有一条真的混在里面呢?
南方,夏天,山洞。
有蛇好像十分合理。
一想到这里,这些橡皮蛇似乎真的都蠕动起来了。
叶风舒本打算一鼓作气冲过去,但现在他两腿发软,连膝盖都直不起来。
徐行没有特别害怕的东西,不太理解这种恐惧是什么感受。
但他看得出来叶风舒当真在浑身发抖。
但现在再去扶他一把,无疑只会火上浇油。
“你等我一会儿。”他轻声说。
徐行回过头去找摄像师。
摄像师也嫌这些假蛇麻人,现在正敬业地站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拍他俩。
徐行跋涉过去,和摄影师轻声商量。
摄像师不太乐意,但徐行十分坚决。他这种好说话的人偶尔强势一次,反倒特别有力量。
摄像师妥协了,镜头像投降后的枪口一样垂向了地面。
徐行再回到了叶风舒身边。
叶风舒觉得徐行在伸手摸他的腰,把什么东西放进了他的口袋里。
这也太乘人之危了,叶风舒大叫:“徐行!!你干什么!”
徐行道:“数据卡。”
叶风舒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么个词儿出现在当下的困境里:“什么?”
徐行道:“我让摄像师把数据卡卸给我了,现在没法拍了,出去你再还给他吧。”他问:“我能帮帮你了吗?”
叶风舒怔住了。
徐行试探着搭上他的肩膀,叶风舒想甩开他,但这会儿像被抽干了力气。
徐行不再犹豫了:“眨眼就过去了,你别乱动,行吗?”
叶风舒没动,只是抖得更厉害了,徐行蹲下来,另一只手搂过了他的膝弯。
在叶风舒倔强的脖颈后面,徐行又闻到了那晚的海风味道。
洞窟里没有空调,但温度比外面低好几度。这缕味道像一条青蓝色的小蛇,在湿凉的空气中缓缓爬行。
这两步路当真不远,哪怕假蛇绊脚,也只花了不到三分钟。
一出铁蛇地狱,不等徐行放他下来,叶风舒就自己蹦到了地上。
他怒发冲冠,满脸通红:“徐行!你有病就去吃药!真当老子好欺负?”
徐行想说点什么,但终究哑口无言。
徐行无法控制外界,更无法控制他人,所以只得竭尽所能地控制自己。
唯有这一个办法,才能让他在混沌的痛苦中找到点儿秩序。
但是最近连这道防线都快要崩溃了。
失控的烂事太多了,好似排山倒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