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风舒用他能有的最严肃的口吻叮嘱:“徐行,我不开玩笑,简致脑子有病,我早就劝他去医院看看了,但他不听。总之他说啥你都不要当真,就当他在放屁。就这一件事情,你得听我的。”
叶风舒的电话挂断还没三分钟,简致又打了进来。
简致好不开心:“徐老师,我刚才约了叶子吃饭,你也来的吧?你可一定得来啊。鲨鲨也要来,她高兴坏了。我待会儿把时间地点发你微信!”
徐行觉得脑子嗡嗡的。
他现在相信叶风舒和简致确实关系不错了。
那这个饭局要不要当真?
第57章 得陇望蜀
鲨鲨周乐水和简致的情侣关系,很像一个互联网常见的热议话题。
“你会不会爱上性转版的自己?”
他俩的答案是可太爱了。
徐行看着面前的寿司。
鲨鲨和简致一起用圆溜溜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他,既期待,又诚挚。
“徐老师,我保证不骗你。”鲨鲨并起双指:“你别看木下说川普,但他真的是日本人,他在成都呆了二十年,我上大学就认识他了。你尝尝吧,特别好吃的。”
醋饭上面是一块灰白色的物体,用喷枪烤的微焦,能看见下面纵横的沟壑。
烤脑花寿司,这融合菜有点太融合了,能引发国际争端那种。
但来都来了。
徐行在他们殷切的目光中,认命地把寿司一口吞了。
醋饭爽口,脑花油香,淡淡的辣味画龙点睛。
味道居然真的不错。
简致和鲨鲨看见徐行露出意外之喜的神色,圆溜溜的眼睛更亮了。
“每次我带朋友来这家店,就是想看别人这个表情。”鲨鲨发至内心的快乐。
“待会儿给叶老师也点一个。”简致也附和。“骗他说是白子。”
叶老师大概要掀盘子。徐行想。
叶风舒这点不像国人,他从不吃被他定义为“奇形怪状”的食物。包括但不限于动物的头、爪子、大部分内脏、蛙、以及长得像蛇的动植物。
但叶老师还没来。
徐行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一行里,多的是用甲会参演的名头邀请乙,再用乙会参演的名头邀请甲,功成名就的大导演能公开把这套路当段子讲。
简致不提,徐行也不谈。
中途简致出去打了几个电话,回来没说什么,徐行也什么都没问。
简致和鲨鲨选的这家店不错。闹中取静的小馆子,装修舒适,私密性强,店里放着90年代日剧的主题曲。没人在应酬,也没有孤独的美食家,来这里客人大多是朋友聚会。徐行他们在包间里,外头的笑声破壁而入,并不让人生厌,反而像是涛声,是餐厅风景的一部分。
徐行很少主动喝酒,但现在桌面上已经躺倒了好几只清酒壶。
酒好、菜好,简致和鲨鲨也是最让人开心的那种朋友。
明明已经应该开心,但他们还是不够开心。而不够开心,是因为想着可以更加开心。
万般都好,但还是有一丝不足。就像船艏没人敲碎香槟,飞船没人按下点火。谁也去不了新世界。
无论是今天这场有人缺席的晚饭,还是日后的生活。
徐行觉得酒气如积雨云,漂浮在胸腔正中。这团情绪没法往上走,让他载歌载舞;也没法往下沉,让他悲从中来。
一定就要这么贪得无厌吗?他想。
酒过三巡,月亮像一盏色温不高的暖灯在天穹中亮起。
鲨鲨醉了,靠在简致怀里下巴一点一点,马上就要睡过去。
徐行趁着去上厕所顺道结了账。
“简老师,你先送小周回去吧。”他道。“单我买过了。”
鲨鲨听见有人提起她,猛抬起头:“啊?去下一摊是不是?阿简,我要先去买杯奶茶。”
简致把她已经炸毛了的脑袋按回自己肩膀上:“徐老师,说好是我请客的。”
徐行笑道:“当我谢谢小周做的视频,下次有机会你再请我吧。”
简致较为难得地沉默了一小会儿,他道:“徐老师,你也知道叶子说他讨厌我,今天大概是不想看见我呢。没关系,还有机会,我有的是办法逮他出来。”
徐行帮简致送鲨鲨上车,然后才回包间里取外套。
“先生,你们还有好几壶酒,要撤了吗?”服务员问。
徐行本也打算回去了,但看着桌上没空的酒壶,他突然改变了主意:“那我再待一会儿吧。麻烦了。”
状况虽然好转了,但现在不是想着搬家的时候。徐行暂且还住在工作室旁的出租屋,助理和公司的人时不时会来找他。
今晚为了赴约推脱了所有的工作,现在他难得能独处一会儿。
徐行喝着余下的清酒。
那团酒云现在更湿更沉,终究如愿以偿地降到了最底,变成了一片酸胀的岩层。
盘坐太久,他的双腿发麻,现在也像生满了青苔。
但越是沉重,徐行反倒越觉得轻松。
他既期待叶风舒来,又不期待他来。
故意把期望烧热,就是为了把失望的铁砧铸得更硬,把自己放上去敲一敲。
现在反而更好。现在才是对的,像一切都回到了应该待着的位置。
他俩甚至谈不上互相亏欠,所以他也偿还不了叶风舒什么。
但现在他总能感受下他也感受过的难过。
外头最吵闹的一桌客人离开了。
欢笑声小了,听不懂的语言在唱着千篇一律的爱情。
酒还剩下最后大半壶。
徐行现在站在醉酒的天台边缘,只有再推他一指头,他就要摔下去了。但现在他还是清醒的,证据是他极其需要一根烟,但还记得现在是室内。
是该走了。徐行尝试站起来,但腿发麻,他只得换个坐姿缓一缓。
包间的纸门被人没礼貌地摔开。陡然变大的音乐声和新鲜空气一起涌进房间。
服务员干什么?不知道包间里还有人吗?
但时间不早了,人家也得下班。
徐行并没有生气,他低着头道:“你可以开始收拾了,麻烦再帮我倒杯茶……”
但来人听起来十分生气:“卧槽,你还真在啊!”
叶风舒站在包厢门口,他不知是从哪个场子过来的,还带着妆发:“我跟你说什么来着啊徐行?不是让你别理那神经病吗?!”
梦里梦不见在现实里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所以现在一定不是梦。
徐行仰起头,看见叶风舒的发梢上沾着不知哪里来的亮片。
他一动,亮片就往下飘,好像是他说的话在闪光。
亮片落在他的和脸颊上。落进衣领里,粘在胸膛上。落进身后轻柔的音乐。落在榻榻米上。
亮片落在徐行的手背上。
把徐行推进酒醉里的力量或许用不了一根手指那么大,只要一片飘落的亮片就够了。
他重重砸落,在胸口那片岩层里激起了银色的浪。
徐行的心脏绞了绞。
傻不傻?你来做什么?
叶风舒哪里知道徐行在想什么,他嫌弃地扫了眼桌子:“不是,你还真和简致掏心掏肺的啊?你们三个人喝了这么多?”徐行没回答,他又问:“你刚才是不是要水?我帮你叫服务员?”
见叶风舒一副气势汹汹来找人打架的样子,店员其实就一路跟在他后面,现在看样子打不起来,他安心倒茶去了。
“简致就打算请我们吃这么便宜的饭?”也不管服务员有没有走远,叶风舒已经挑剔起装修了。
“但味道还挺好的。”徐行勉强笑道。
叶风舒又盯了会儿榻榻米,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脱了鞋,坐了上来:“是吗?我也有点饿了,什么好吃?”他道:“这家店能挂账吗?我不管,今天就是喝杯白水也得让简致买单!”
这家店的异想天开的菜单对叶风舒不大友好。他挑来拣去,只点了几串无论如何也不会出错的烧鸟和两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