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宇点头:“嗯,喜欢到天天来看是吧。”
赵叙白不说话了。
天亮了,这个点按理来说是祝宇回来的时间,他上下班挺规律的,中途不太会拐到别的地方,更不像有些人会遛个弯,所以如果按照赵叙白刚才的速度,此刻朝下看去,就能远远看到祝宇的身影。
晾晒的衣物和被子不能过夜,早就收过了,只留下几道横着的晾衣线,冷冷清清的。
冬天祝宇习惯把手缩着,他生过冻疮,最怕冷,可刚才又是玩石子又是摸围栏的,掌心按在斑驳的红砖上,硌得有点疼,他看着赵叙白:“你图什么。”
赵叙白抬起眼皮:“我没图什么。”
“你一个医生,读那么多书,”祝宇说,“打小就是最光芒四射的那种,现在天天忙得要命,干嘛还要挤时间盯我?”
他穿着个厚羽绒服,领口一圈带棕色毛领,风一吹,挠得脸颊有点痒:“你说,赵叙白,你图什么呢?”
要不是这次犯胃病,祝宇真不知道赵叙白上班前要特意过来一趟,看着他回来再走。
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祝宇现在发现了,就不可能把这事轻飘飘揭过,赵叙白太好了,无论哪里拎出来都是很出色的人,对朋友更没的说,所以祝宇不乐意这样,被赵叙白紧张地惦记着,他难受。
赵叙白不回答,视线再次垂下了。
“怕?”祝宇张开两臂,很夸张地做出个飞翔的动作,见赵叙白还是沉默着,就故意往围栏外歪了下,又很快地直起身子,笑眯眯地看着赵叙白。
赵叙白往前走了一步,轻轻地摇头。
“我没有,”他很艰难地开口,“我没什么图的,也不是挤时间盯你,我就是……”
祝宇等着他说后半句,但等了好一会,也没听到。
这句话对赵叙白而言,似乎难以启齿。
“我想不通,”祝宇转过身,转而看向远处的天空,“我感觉你太不对劲了,邪乎。”
城市终于睡醒,太阳完全升起来了,温暖的金色光芒毫无保留地洒向每一个角落,这样的凝视有些刺眼,祝宇略微阖上眼皮,视线里红通通的一片。
没多久,赵叙白走过来,站在他的旁边,仿佛不知道拿他该怎么办才好,没敢挨得太近,稍微隔着点距离。
祝宇问:“上班不迟到吗?”
“不急,”赵叙白低声道,“你……冷不冷?”
祝宇说:“冷,冬天嘛,正常。”
赵叙白说:“那回去吧,不在外面待着了。”
祝宇睁开眼,笑了:“行,走吧。”
他回去休息,赵叙白还得上班,都没进屋坐一会,下楼梯的时候回头,小声地叮嘱他别忘了吃药,祝宇说知道了你放心,赵叙白才点点头,沉默着离开。
楼下已经有不少行人了,晨练的老太太挺精神,裹着件花棉袄打太极,擦肩而过的自行车后面坐着个半大孩子,眼皮还粘着,脑袋随着颠簸一点一点的,街角早点铺子热气腾腾,炸油条的香味飘散在空气里,大家都忙碌着过自己的生活,很踏实。
直到这时,赵叙白才慢慢地缓过来点。
他被祝宇吓得魂飞魄散,不单单是误会,更多的是祝宇盯着他的眼睛,问他图什么,赵叙白摸不准祝宇有没有猜中他的心思,他心跳得快,慌,以至于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结果,视线就对上了。
远远的,祝宇两手撑在红砖砌成的围栏上,表情不怎么意外,赵叙白还没回过神来,就看到对方扬着下巴,对他吹了声口哨。
就像被火燎过全身似的,赵叙白的脸一下子烧着了。
“呦,脸红了,”祝宇单手撑着腮,略微歪了下头,“出息。”
他没想到赵叙白挺不经逗的,这一闹,真老实了好几天,没再过来偷摸着看他,发信息连表情包都不用了,规规矩矩的。
那祝宇就不客气了,回的全是从赵叙白那保存的表情包,一个比一个萌。
祝宇:你不过来看日出啦?
赵叙白:【呲牙/】【抱拳/】
祝宇:猫猫得意.jpg
与此同时,小蒋搬走了,确切来说是被开除的,果然人一旦粘上恶习,那就不会放过身边任何一个人,他甚至还问老板借钱,老板见识多,随便套了几句话就明白了,多给了俩月工资,不让他继续留下了。
本来这段时间他都没好好工作,心思全跑了,结账出了好几次岔,引得客人频繁投诉,应该的。
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室友也走了,是辞职的,说是准备回老家做个小本生意,屋里一下子就剩祝宇一人,快过年了,员工不好招,店里排班排不开,弄得他很忙,连轴转。
曾经热热闹闹的宿舍,如今跟冬天的气温一样,冷清起来,本来刚入冬的时候就下了雪,这段时间又不下了,反而时常飘着点雨,更显阴冷。
而祝宇兼职的那个账号,突然做起来了。
本来公司觉得账号可能限流,几次删除重发都没用,浏览量低到跟误入北极圈似的,正打算注销再重新注册呢,祝宇随手发的一张图,小爆了。
当时他还在跟那堆小夹子做斗争,纠结了很久,祝宇做不到把这玩意搞自己胸上,但米娅说过,他这个账号就是带货引流,要让人有购买的欲望,祝宇现在算不上多敬业,但他不会敷衍应付,以及乡下的吴秀珍奶奶那里,也需要钱。
他得挣钱,清高个什么劲儿啊。
所以思考了会,还是咬牙用身上了,屋里关着灯,祝宇一个人躲在被子里,跟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把衣服撩起来。
半分钟后,祝宇痛苦倒下。
他向来不在乎自己身体,又是头一次用,硬着头皮一试,直接夹着肉了,钻心的疼。
尴尬而慌乱地查了会资料,还不小心误入了某些页面,到最后,祝宇自暴自弃地闭着眼开始,终于能够正常使用。
和想象中的感觉,不太一样。
一开始是凉,然后才是轻微的疼,可更多的是难以形容的存在感,原本被忽略的身体部位,乍然多了点小小的重量,像是多了颗跳动的心脏,随着动作,轻轻地碰撞着他的胸腔。
祝宇坚持了足足小半天,取下来的时候,他低头,轻轻碰了碰自己。
好热。
祝宇写的内容很短,不特殊,也没有详细描述自己的感受,他只是等到夕阳时分,在露天的楼顶伸手,掌心躺着那两枚小小的夹子。
晚霞温柔地在上面折射出光芒,像跳动的红色火焰,带着旺盛而灿烂的生命力。
祝宇说:烫。
浏览量和粉丝涨的都很快,夸构图好,说氛围感棒,赞美博主的手长得好看,好几个画师还在问,能不能把这张图当参考,太有感觉了,惹人心痒。
当然,那一对夹子也被问了,除了头部包胶外,通体银色,坠着蕾丝蝴蝶结和小小的铃铛。
根据米娅的要求,祝宇在评论区把链接加上了。
“就是这样,”米娅很开心,“你自己试了找到感觉,拍出来的东西代入感就强,不错!”
祝宇回了个谢谢。
为了保证账号流量,不能发得太频繁,也不能间隔太久,得根据公司规划的路线来,祝宇本身倒是无所谓,唯一不太方便的是,这两天为了查某些东西,大数据对他有点误解。
无论是打开社交平台,短视频页面,还是购物网站,都不遗余力地向他推荐一些、祝宇之前很少接触过的东西。
譬如同性恋。
倒不是说祝宇有多单纯,或者见识少,他以前在酒吧打过工,夜幕的光影里,看到过不少亲昵的同性恋人。
但那过去太久了,并且还是在酒吧这种特定环境里,现实生活中,他几乎没有见到过。
所以这次,挺颠覆祝宇认知的。
他以为同性恋都是比较出格的人,纹身,搞乐队,从小就叛逆,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望出来,毕竟打工时,酒吧暧昧的音乐下,相拥着亲吻的男人们,大多是这种风格。
祝宇礼貌地移开视线,继续擦拭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