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起来,眼圈还有点红:“不管在外面多累,受天大的委屈,一回家,就能看见热饭跟她的笑脸,说真的,我这辈子都值了。”
人的情绪是能感染的,这会路上很安静,没什么车辆,两侧的路灯把车里照得很昏黄一片,祝宇靠在椅背上,光斑掠过挡风玻璃和他的眉眼:“真好啊。”
“所以别嫌我烦,觉得我封建什么的,”王大夫叹了口气,“跟合适的人结婚太幸福了,你俩也抓紧啊,是不是还单着呢?”
他说完就往前凑,戳了下祝宇:“你的个人问题怎么样了?”
“哎呀我天,”祝宇捂着脸,“咱要不换个话题……还有多久来到着?”
赵叙白看了眼导航:“大概五六分钟,怎么?”
祝宇说:“我刚喝水多了,想去厕所。”
“去我家上,”王大夫说,“别走了,顺便睡我那得了,明天我开车送你回来。”
“算了,太不方便了。”祝宇笑着。
“有啥不方便的,你真的是……不行赵儿也一块呗,都别走了。”
正说着,王大夫的手机响了,是他媳妇打来的,问到哪儿了。
“马上,”他看了眼窗外,“快到小区了。”
车里静,能清晰地听见对面温柔的声音:“行,我就在门口等着呢。”
王大夫急了:“你怎么出来了,外头多冷啊。”
“没事,顺便下来丢垃圾。”
到了地方,祝宇跟赵叙白都下了车,客客气气地跟人打招呼,王大夫只顾着给他媳妇暖手,直接忘记请朋友留宿的事,等车辆重新发动,开了一会后,祝宇才想起来:“靠,我忘记去厕所了。”
问题是刚上了高架,赵叙白看了他一眼:“能坚持吗?”
祝宇清了清嗓子:“坚持不了也得坚持啊,这又没法儿拐回去。”
“下个出口还得一会,”赵叙白说,“那我开快点?”
祝宇说:“没事。”
但他的神情已经明显不太舒服了,声音小,膝盖微微并拢着,幸好夜深了,不用担心堵车的问题,赵叙白在限速范围内将油门踩到最大,终于下了高架,根据导航,停在路边最近的公共厕所处。
祝宇早就按下安全带卡扣,推开车门就要往外跑,腿迈出去一半,被赵叙白拽住胳膊,扯回来了。
“这么着急,”赵叙白手很稳,带了点力气,“你……干什么去?”
“我天,”祝宇大半身子被拽回来,单侧膝盖跪在车座上,“我去厕所啊。”
赵叙白没起身,这个姿势看人就得稍微仰着头,显得目光特别专注:“你是不是忘记点事?”
祝宇都要出汗了,咬牙道:“什么事等会再说。”
赵叙白没松手:“不行。”
“刚才吃饭的时候,我给你拍照呢,”他盯着祝宇的眼睛,“但是你没笑,你不愿意对着我笑。”
“哥,大哥,”祝宇崩溃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车里空间狭窄,他被这样拽着压根不敢动,声音都有点抖了:“我现在笑,行吗?”
赵叙白勾了勾唇角:“行。”
这是祝宇这辈子笑得最难看的一次,没办法,硬挤出来的。
这也是祝宇这辈子上完厕所,洗手洗得最快的一次。
完全没擦手,带着湿淋淋的水就往赵叙白脸上抹,嘴上还要骂:“你神经病啊!”
赵叙白早就摘了眼镜,往旁边躲:“你手好凉。”
“凉死你!”祝宇干脆把手往赵叙白衣领里塞。
他俩上次这样打闹,应该还是上学那会,记得有回下了场大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祝宇偷偷捏了个雪球,趁赵叙白不注意,轻手轻脚地塞人家衣领里,赵叙白面色不显,反手就勾住他的脖子,把他头发揉得像鸡窝——
可能是同时想起来了,视线相接,赵叙白的眼里带着笑意:“抱歉,是我的错。”
祝宇这才放开手,坐回去的时候还有些悻悻然:“我发现你这人……”
赵叙白重新启动车辆:“嗯?”
祝宇斟酌了会:“说不上来。”
赵叙白挺平静的:“没琢磨明白吗,那要不趁着机会,聊聊?”
“那算了,”祝宇立马偏过脸,“不聊。”
话音落下,他就后悔了。
短暂的沉默后,赵叙白笑了一声,低沉的,有着磁性的,明明认识了很多年但仿佛又很陌生的——
属于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
他从没意识到,赵叙白的声音这么好听,而烤橘子的微涩气息,似乎仍未消失。
祝宇:“……”
他闭了闭眼,没敢回头:“别笑。”
赵叙白轻声问:“为什么?”
“不管,”祝宇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反正不许笑。”
“好,听你的。”
“……也不许这样说!”
“听你的。”
祝宇猛地回头,瞪着赵叙白的侧脸,那句质问卡在喉咙里,烧红的炭似的,咽不下又吐不出,烫得他胸腔发疼。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你这是拿我当小姑娘追吗?”
但又生生地憋了回去,祝宇害怕,怕赵叙白平静地接一句——如果是呢。
如果,如果赵叙白真的对他有心思,对他表白,那祝宇大可拒绝。
可问题是,现在赵叙白压根就没开口,他自己气鼓鼓的像什么话。
完蛋,全搞砸了,明明来的路上已经说开了,这会又绕了回去,祝宇刚才的反应太不漂亮了,身为朋友,聚餐回家的路上聊几句怎么了?
更何况,聊什么内容,赵叙白压根就没提。
是他先落荒而逃。
车辆停下。
祝宇率先解开安全带下车,赵叙白慢了一步,车灯闪烁,他身体前倾,把额头抵在方向盘上,做了个深呼吸。
掌心沁出点薄汗,心跳得很快。
他确定,祝宇发现了。
眼神里有不解,躲闪,和无可奈何的郁闷,肢体语言很害羞,但没有明确的拒绝和排斥。
不,即使有,赵叙白也不肯承认。
他沉默着,忍耐着,用伪装包裹自己,把自己困在名为友情的玻璃罩里,做得太完美了,这么多年,连一个眼神都不敢放肆。
可赵叙白已经投过硬币。
“砰——”
祝宇把后座的门关上,手里拎着围巾:“你发什么呆呢?”
赵叙白呼出一口气,心跳终于平稳,下车落锁,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了。
“走吧,”他自然地开口,“这么晚了,在我这睡吧。”
祝宇摇摇头:“别,我生物钟跟你们的不太一样,你好不容易的周末,别吵着你。”
他说完就按下电梯一楼,又按下赵叙白所在的楼层:“并且我也得拿个快递,昨天忘了,不然还要收我保管费。”
电梯门很快打开,祝宇把围巾系好,挥了挥手:“走了啊……我去!”
一只阿拉斯加迎面撞进来,估计刚遛完,呼哧呼哧地用舌头喘气,后面的主人已经是被抽干精神的模样:“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赵叙白侧身走了出去,迎着祝宇的眼神,稍微挑了下眉。
电梯门在身后关上,他淡淡道:“我怕狗。”
祝宇无语地转身,扭头就走,路灯投下长长的影子,他在前面走,赵叙白没有回家,而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影子一会儿碰着,一会儿又分开的。
他停,赵叙白就停。
月亮悬在天上,一小片,半圆,祝宇住的小区是老式家属院,离赵叙白这不算远,可也得绕两条街,路边还有些店亮着灯,像是散落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