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薄昀爷爷也不知道信没信,看看姜灼野,又扫了旁边的薄昀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吃过晚饭,薄昀爷爷体力不支,与姜灼野与薄昀随意聊了聊,就也没有再熬夜,由着护士来推他回去了。
只是回去之前,他望着姜灼野与薄昀站在一起。
两个人都是男人,在他曾经的时代,这样的关系真是不可想象。
可他现在瞧着,却也十分般配,姜灼野活泼热烈,就应该配薄昀这种冷淡的硬脾气,才算天生一对。
他笑了笑,对薄昀说:“要是春悦能看见你们,不知道得有多高兴。”
他说着,眉宇间笼上了深深的一层寂寥。
这一晚上,他都笑眯眯的,全然没有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样子,只是个和善慈爱的小老头。
可是现在坐在轮椅上,他神色沉寂下来,陷入了过去的记忆里,苍老的手攥紧了扶手,眉头微皱,倒是能窥见一点曾经的威严与说一不二。
他叹了口气,强撑着与姜灼野又道了晚安,就回了房间。
薄昀爷爷休息去了,姜灼野跟薄昀自然也回了卧室里。
刚刚姜灼野一时没有想起“春悦”是谁,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薄昀的奶奶。
薄春悦。
他解下手上的腕表,有点叹息地与薄昀说:“你爷爷跟奶奶,感情真的很好啊。”
六年过去了。
薄昀爷爷依旧思念着亡妻,到现在薄昀奶奶留下的玻璃花房,也是薄昀爷爷亲自照管,即使身体已经不好了,他依旧常去里面坐坐。
薄昀奶奶留下的所有物件,也都是薄昀爷爷亲自收着。
他日日在这座大宅里守着,像是等待有个人打开门,像以前一样越过花园,越过大门,笑着说:“嘉恒,看我买了什么?”
薄昀点了点头,眼中却浮现出一丝复杂,眉宇也像笼了一层阴翳:“是很好。”
姜灼野没注意,还在说:“说起来,你爷爷和奶奶还挺巧的,居然都姓薄,这个姓氏其实挺少见的。”
“薄春悦,”姜灼野念着这个名字,“你奶奶名字挺好听的。”
薄昀却瞥了姜灼野一眼,问:“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姜灼野一脸莫名。
“我爷爷原来不姓薄,”薄昀一脸淡然地讲起自家的八卦,“他姓祝,叫祝嘉恒,几十年前,他本来是油脂厂家的长子,是要继承家业的,但是喜欢上我奶奶的时候,我奶奶已经家道中落,他为了奶奶私奔,入赘薄家,改名换姓。薄悦集团也是因为奶奶才取了这个名字。”
“哈……”
姜灼野瞪大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这倒是真没听说过。”
想来也是,这种几十年前的旧事,他爸妈都未必清楚,又从哪儿告诉他。
“那你爷爷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姜灼野眨巴眨巴眼睛。
他可是见过薄昀爷爷年轻时候的照片,十分眉目英朗的一个男人,看上去不苟言笑,比薄昀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站在新落成的大楼面前,近乎倨傲地望着镜头。
可是在几十年前那样封闭保守的社会,他居然会为了心爱的女孩私奔,改名换姓,不惜断亲。
薄昀轻嗤一声,将手上的戒指放在了旁边的首饰盒里,收纳好。
他低声道:“不可貌相的事情,多了去了。”
松子茶
薄昀爷爷为何如此开明,因为恋爱脑最懂恋爱脑~
第33章 秘辛
姜灼野老老实实跟着薄昀在老宅这边住了几天。
三天后,就到了薄昀奶奶的生日。
这一天,薄昀奶奶的弟弟与妹妹也特地过来了。
他们一个叫薄春淮,一个叫薄月淮。
两人如今都是八十岁往上的老人了,一位是一直兢兢业业工作在一线的科研工作者,前几年才刚刚退下颐养天年。
一位投身商场,也创立了宝淮珠宝公司,成为了有名的珠宝女王。
他们与薄昀奶奶感情很好,虽然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却还要坚持过来,看一看自己的姐姐,也与薄昀爷爷聊几句。
薄春悦的墓地就在薄家老宅的后面,薄昀爷爷在这些事情上根本不讲究任何避讳,坚持要让奶奶留在他散步就能过去的地方。
在妻子生日的这天,他还准备了好几件漂亮的缂丝旗袍,明亮的竹青色,配一件柔软温暖的坎肩。
他笑着与薄月淮说:“你姐姐就喜欢鲜亮颜色的衣服,要是每一季不给她做新鲜样式,肯定是要生气的。”
薄月淮嘴唇微动,已经昏沉的眼睛湿润异常,像是想说什么,却又轻叹一声,点点头,也笑着附和道:“是啊,她就是这样的,从小爱靓,我记得小时候她有一条珍珠白的裙子,爸爸从国外带回来的,她穿起来又高挑又漂亮。”
姜灼野作为小辈,站在后面,看着也莫名有点难受。
他是第一次跟薄昀来这种场合,尤其是听薄昀讲了他爷爷奶奶之间的故事,看薄昀爷爷弯着腰,慢慢擦拭着分明分外干净的墓碑,轻声与薄昀奶奶报告家里的大小事。
他竟然也会有些不落忍。
他想,人间许多事就是这样不公平,互相憎恨的伴侣有时候反而白头。
恩爱夫妻却要面对生离死别。
姜灼野不禁往旁边的薄昀看了一眼。
但薄昀也许是太多次见过这个场景了,他定定地望着前方,冷白的脸在这微寒的天气里,瞧不出喜怒,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睛,好久才轻轻眨一下。
薄昀爷爷最后注视着墓碑照片上尚且年轻,微微笑着的女人。
他的妻子,薄春悦。
一晃六年了,他的妻子都没有再能握住他的手。
但是没关系,快了。
真的快了。
他的身体他自己知道,很快,他就会去见薄春悦,他与她,还能从头再来。
想到这儿,他沉郁许久的心情竟然松快许多。
他望着火舌将他准备给薄春悦的东西全都烧尽,带走。
他甚至微微笑起来。
仪式结束后,薄昀爷爷自然是请薄月淮和薄春淮留下用午餐。
姜灼野与薄昀自然也要作陪。
只是用过午饭,薄昀爷爷要与两个弟妹一起聊些家常,就主动放薄昀和姜灼野离开。
“我们聊的都是些老人的话题,上了年纪的人,唠叨的都是陈年旧事。你们年轻人就不用跟着听了。”
他坐在座位上,冲姜灼野跟薄昀挥挥手。
“你俩就出去散散步吧,去哪儿都行。”
姜灼野有点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听从,只能看向薄昀。
薄昀却一点不耽误,站了起来,“好,那我就带姜灼野先走了,姨婆,舅公,你们慢聊,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我。”
说完,他就搭住了姜灼野的手,温声道:“走吧。”
姜灼野一脸莫名,只能迅速也跟长辈们作别。
一直到跟薄昀出了餐厅,他才有点回过神,神色古怪地问薄昀:“我们就这样走了,真的好吗?不需要陪一陪他们吗?”
“不用。”
薄昀眼睫微垂,他还是那副镇静的样子,好像所有的情绪都被收敛住:“我爷爷是想跟舅公和姨婆聊我奶奶的事情,我们在旁边只会打扰,他根本懒得与我们讲。”
他顿了顿,轻笑了一声:“其实来来回回就那些事情,奶奶十七岁第一次见到他,奶奶嫁给他,奶奶与他一起创办起薄悦,奶奶得了香料比赛的冠军……奶奶四十岁的样子,奶奶五十岁的样子,七十岁,七十六岁……”
“就是这些琐事而已,但他怕自己年纪大了会忘记,所以总要讲。”
薄昀说到这儿,心里不知为什么有点烦躁,很想抽一根烟。
他望了旁边的姜灼野一眼。
姜灼野今天特地穿了一身黑色的大衣,立领,领口有一只切割得低调优雅的蓝宝石,衬着雪白窄小的脸。
他想,姜灼野会了解这种痛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