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这么多年,他都习惯了这座老宅的空空荡荡。
可是姜灼野一离开,那些旧日的寂寥才一朝反攻,迅速攀爬在他身上。
等到薄昀回到屋内,经过佣人提醒,他才发现自己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客厅里,自从身体不好后,薄嘉恒很久没在这个时候露面了。
看见他,爷爷也不装模作样地铺垫,一双老迈却还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他,开门见山道:“你跟灼野吵架了吗?”
薄昀站住了脚步,也不走过去,他收敛起在姜灼野面前的疯狂与脆弱,又变回平日的样子。
因为一夜没睡,他脸色苍白,却没有一点虚弱,冷静道:“算不上,只是有了一点分歧。”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遇到了跟你一样的老问题,姜灼野跟奶奶一样,对于要跟一个偏执狂生活心有余悸。”
薄嘉恒轻蔑地笑了一下,他平时在薄昀面前都是一个慈祥的老人形象,但是现在瞥着薄昀,却能窥见一点他年轻时候的神情。
“看来你也不知道藏好一点。”他低声道。
他没有再过问,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谁能比他更清楚,在他们家三代的男性身上,流淌着怎样的血脉。
谁又比他更明白,他们是如何贪婪地注视着自己的爱人。
但是在薄嘉恒按下按钮,等候医护人员来把他推回去的时候,他却听见薄昀问:“爷爷,你说奶奶下辈子还会选择你,真的是这样吗?还是你自己编来安慰自己。”
薄嘉恒不屑地看了薄昀一眼:“我对你编谎有什么意义。”
但他神色却柔和了下来:“当然是真的,春悦说她会一直等我,下一辈子我们会更早遇见,依旧结婚,依旧相守,所以让我不用这么患得患失。也不要去急着见她。”
所以他才这么努力地保养自己,因为薄春悦说了会等他,但如果太早见到他下来,她会觉得生气。
而他向来不敢违抗她的命令。
说完,医护人员就走了过来,将薄嘉恒老先生推了回去。
而薄昀沉默地坐在高背椅上。
他垂下眼,想起他那个父亲曾经得意洋洋的炫耀。
“……我确实耍了心机手段让你妈妈留下,但是你妈妈本来眼光就不好,她那个该死的前任背着她欠下赌债,性格也不好,只是认识她早一点占了先机,本来就应该被灌了水泥扔进江里,我不告诉她只是怕她伤心,真是不懂她跟我生什么气。”
“不过嘛……就算我心胸狭窄,嫉妒不堪,你妈妈也爱我。看见了吗,她给我求的平安符。
儿子,在这件事上,我真心希望你也有我的好运气,找到接受你一切的爱人。”
薄昀的眼睫动了动。
他在这一刻,他确实在祈求老天,既然这可悲的血脉蛮不讲理地流淌在了他的身体里,让他生得如此贪婪又疯狂。
那就请把祖辈与父辈的好运气,也一起延续在他身上。
第64章 可怜至极
姜灼野在家里闷头睡觉。
说实话,现在的情况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结婚后才发现老公是个变态这种事,放在谁身上,大概都会觉得离谱——说好的小清新剧本呢?
他才20岁,这么欺负他过分了吧!
他一声不吭搬回家住的时候,姜煦大惊失色,拉着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第一反应是不是在薄昀那里受委屈了,然后不出所料地打算去找薄昀算账。
“那王八蛋,是不是欺负你了,我让他……”
“给我站住,”姜灼野神色恹恹,没好气地撒谎,“薄昀能给我什么委屈受,是他跟我告白了,我没想好要不要答应他,所以先回来了。”
姜煦要迈出去的脚步又紧急刹住了车。
“噢噢这……”
他的脸色一时间十分微妙,介于“天呢薄昀这混蛋果然居心不良,居然惦记他可爱的弟弟”和“不愧是他弟弟就知道姜灼野战无不胜,薄昀也是手到擒来”,之间。
这让他的心态在得意与暴怒之间来回转换,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立场找薄昀算账。
……万一是他弟弟把人家欺负了呢?
姜灼野懒得管他哥哥的纠结,抬脚就往楼上走,只丢下一句:“不要跟爸妈说,如果问起来,就说你强迫我回来住的。”
“你这……”
姜煦下意识想反驳,但是看见姜灼野的神色,却又识趣地闭上了嘴。
“好吧好吧。”
姜灼野上了楼,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什么也不想,脱了衣服,蹬掉鞋子,往床上一躺。
窗帘降下来,沉沉地压住了室外的一场冬日难得的阳光,黑沉沉的,屋子里飘了一点甜丝丝的苹果香气,引得人闷头闷脑,只想立刻睡去。
姜灼野本来以为自己会失眠,但也许是屋里太暖和了,也可能是因为昨天根本没睡好,他很快就眼皮重下来,慢吞吞睡了过去。
可是睡也睡不安稳。
在梦里,某个讨人厌的,令人头疼的家伙又出现了。
他梦见了圣诞夜的那天晚上,薄昀坐在钢琴旁边,邀请他四手联弹。
姜灼野不乐意,觉得薄昀一看就不安好心,没准要把他这样再那样,扔下一句“不要,我不会。”
可他要跑,却被薄昀搂着腰拽回了怀里,贴着他的耳边轻声说,“我教你。”
薄昀教他的是一首很简单的曲子,姜灼野喜欢的电影主题曲——“春雪”。
姜灼野说是不擅长钢琴,却也是被名师正儿八经指导过的,能够在校晚会上钢琴独奏,这首谱子又简单,没有几次就学会了。
两个人,四只修长的手在黑白的钢琴键上弹奏,有时候甚至会交错在一起。
手指轻轻擦过手指,像隐晦的调情。
弹着弹着,谱子就掉在了地上,像扇子一样散开。
而姜灼野坐在了薄昀的腿上。
薄昀的手贴着他的腰,仰头望着他,笑得格外柔和:“在你小时候,我也教过你弹钢琴,你记得吗?”
“胡说,”姜灼野一个字也不信,“你会对我有这种耐心吗?”
“怎么没有。”
薄昀轻轻咬他的指关节,眼睛却向上瞧去,望着他,像含着无尽春光。
“那时候你才五岁,来我家做客。非要跟我一起弹琴,你一个小傻子懂什么,只会乱按键,但是我妈妈非要我带着你。我没办法,只能把你抱在怀里,教你在钢琴上乱按,弹了一首圣诞快乐。”
薄昀轻笑了一声:“但那天其实不是圣诞节,那天是五月七号。”
姜灼野完全不记得了,但他完全想得出来薄昀的神态。
那一年薄昀自己也才13岁,大概会觉得他十分麻烦,却又不好发作,只能脸色阴沉地抱着他。
而现在他终于占据上风,掐住薄昀的下巴。
“看你活该不活该,让你当年对我凶凶的。现在只能落到我手里。”
他很得意。
因为他知道薄昀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而薄昀也让他得意。
薄昀难得温顺地低下头,亲吻他的掌心,赞同他:“是的,都是我咎由自取,现在只能任你处置。”
他们在钢琴前接吻,那琴谱被扔在了地上,根本无人理睬。
……
姜灼野这一觉睡了很久,等他醒来的时候,室内仍旧一片昏暗,四下安静。
可是没有薄昀。
在梦里握着他的手,轻轻吻住他的指节,对他眼含春光的人,并不在这儿。
姜灼野怔怔了许久,他从床上坐起来,环顾了周围一圈,又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指,那里还戴着他和薄昀的戒指。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瞬间有些怅然若失。
.
之后的几天,姜灼野把自己的发小们全都薅了出来,不管有事的没事的,通通来陪他玩。
几个发小对他表达了强烈的谴责,真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