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水长东(90)

2025-12-26

  “天刚刚黑呢,现在睡觉太早了吧。”张流玉笑得腮帮子都疼,他戳戳腿上这颗脑袋的脸颊,又捏捏鼻子,然后像给大狗找跳蚤那样,给林长东摘起头发里的草屑。

  林长东睁开眼,和上方的眼睛对上,他拖长尾音“哇”一声,好像没见过什么世面一样说:“有两颗星星。”

  张流玉又被逗到,他无意识眨了两下眼睛,林长东不知道从哪首歌里借来的调子,张嘴就唱:“星星眨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流玉星~”

  “油腔滑舌。”张流玉捏住男人的嘴不准他继续唱,“留着等春晚再上去唱。”

  两人逗嘴正嗨时,来了个士兵要像林长东打报告,张流玉立马收出一副正经样,又暗暗催促林长东赶紧起来。

  林长东不怕见笑的缓缓起身,问:“有什么事。”

  “报告连长,人都到齐了,三连长让您过去主持。”

  “好,我知道了。”

  说完,林长东又问师父要不要跟他们一起过去那边玩,师父正在给这老牧民一家人算命,没心思搭理他们就摆摆手说不去。

  随后,林长东领着张流玉,两人往一百多米外的大篝火堆那边赶去,张流玉看着乌泱泱的两大片黑影,有点不自然的缩到了林长东臂膀后。

  这篝火堆远看就已经很高大了,再走近时才发现这火势差不多有两个成年人高,在篝火堆两侧是几十个临时搭起的简易餐桌,酒水和肉食都摆满了桌面,就等着开干了。

  林长东走近过去,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一同向他敬了礼,他回敬过后又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

  “哟,这位是弟妹吧?”

  说这话的是一名看起来不像普通士兵的男子,张流玉留意到他肩上也有和林长东一样的两杠夹两星,他猜测这应该就是跟他平级的三连长了,不过对方看起来要年长一些。

  林长东点头说是,“有空了带出来走走,不碍事吧。”

  “碍什么事,荒郊野岭的。”

  三连长说着又向张流玉问好,还伸出了手。

  张流玉同对方握了手,也回以问候。

  “怎么回事,天黑了还不开饭啊。”林长东婉拒三连长递过来的烟,“还等我干嘛。”

  三连长自个点了烟,“搞什么,你很忙吗?这是……今晚要当新郎官啊?”

  林长东领着张流玉向左走了两步,免得被烟熏到,“你觉得像?”

  三连长夹着烟认真思考了一下,“怕是你这一身有点埋汰,也是白糟了弟妹这花容月貌的。”

  “去你的。”

  林长东牵着张流玉到一张空桌上坐下,又把自己大衣披到对方身上,他利落将面前的一扇烤羊排切好刷好酱料,又倒了人倒了杯砖茶,最后嘱咐张流玉等他一会儿,他过去忙一下。

  张流玉抓着根长骨已经慢慢啃起来了,他点点头催促对方赶紧去,不然他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吃了。

  林长东脱了外套,一边挽着衬衣袖子一边往三连长那里去,张流玉听不到那两人在说什么,但很快他们就各自指挥起自己的连队向对面拉起歌放起了炮。

  这声音一嗓子比一嗓子高,张流玉都听不懂他们到底在唱什么,应该是连唱了两首这样,这个环节才以双方各自推让的打平手作为收尾结束。

  接着林长东和三连长又各自替对方点兵,挑了两个人出来打靶,不过打的是矿泉水瓶。

  张流玉离他们并不远,这闹哄哄的氛围让他感觉热烘烘的,他捧着一杯茶,一会儿看看那些逗人的对舞,一会儿看看林长东。

  林长东站在篝火边上,摇曳的火光给他剪出一张高大威武的轮廓,他两手叉着腰,衬衣领口微微敞开,扯松了的领带末端别进了胸前的口袋里,笔直的长裤塞进了筒靴里,整个人潇洒得意又英俊。

  一连喝了两大瓶啤酒后,林长东才一脸酒燥的跑回来,张流玉赶忙起身接他,又马上要给他披上外套。

  “一个人是不是无聊了?”林长东站着张开手臂,任对方给他套上衣服。

  “没有啊。”张流玉重新给人打了领结,又细致的把每一颗风纪扣都扣好,“我看得到你就一点也不无聊。”

  林长东坐下了喝了两大口茶把嘴边的酒气味儿冲淡以后,才捏着张流玉的手背亲了一口。

  三连长还在那边组织才艺比拼,两人在这边就看着为乐,张流玉挨在林长东肩前,好奇问:“这边都是你的兵吗。”

  “嗯,整个连队都是,他们都是从空军各个兵种里挑选出来精英,不只有空降兵。”

  “有……一百个人吗?”

  “有。”林长东撕着干肉条,时不时往身边人嘴里塞一点,“一个班十个人左右,一个排三个班,一个连队有三个排,我的连队不多不少刚好一百个人。”

  张流玉又犯痴的抱着林长东胳膊晃了晃,“长东,你是最厉害的。”

  “这就厉害了啊。”

  “反正就是厉害。”张流玉黏糊糊道,他完全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你还是最帅的,我坐在这里看你都会想你了。”

  林长东笑不出声,但脸快笑得拧碎了,“怎么说话咩咩叫的,小羊羔。”

  另一边,师父看着不远处挺热闹,终于是动了过去瞧瞧的念头,不过他刚刚有想法,却来了个人拦住他去路。

  师父看对方衔位和林长东一样,但是又年长不少,他估计是这是林长东的领导来着,立马起身同对方问了好。

  “不必客气不必客气老人家。”这人扶着师父又坐下。

  “你也坐你也坐。”

  两人双双坐下后,这人就主动自我介绍说了自己是四连的指导员,也就是跟林长东共事管理连队的,只不过两人分工不同而已,师父多多少少也了解一点,立马就听明白了。

  说明身份后,他又用很简短的一段话点清了自己此趟来意,就说希望何师父也劝劝林长东,劝他打消复员的念头。

  这让师父有点为难,毕竟这事应该轮不到他做主才是,“那你们问过他家里了,他父母是怎么想的?”

  “我们倒是没有去问过,不过不用亲口问也知道他家里是希望他复员的,独苗嘛能理解……”

  指导员攥着一杯热奶茶晃,他叹了口气,又说之所以找上何师父的原因,更多是为了让他劝张流玉跟着林长东在这里安家落户,这样一来他的心就定下来了,复员的想法也就打消了。

  这个要求也同样让师父感到为难,他并不想再去插手这两个孩子的事,“这事,我也不好说啊,他是不留不行吗?”

  指导员又是一口无奈的长叹,“也不是说不行,就是组织觉得可惜,三年五年的培养出一个兵王不容易,更别说他自己差点睡过烈士墓,这拼死拼活的十年八年……本来他都给自己铺好一条大路了,这刚刚上路突然就说不走了,那这路不是白白铺了吗?”

  师父不好评价这事,但他也不是觉得全无道理,“那你们这都是为了他好?”

  “说为他好也是为,主要还是为组织的发展考虑,当然,队里人才是很多的,但是吧,老师父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出点什么,比如有些人他天生就适合干某一行,他在某个领域自带气运这些。”

  “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少壮派。”

  何师父脑子一转,“这个词不是好词吧,说我们长东是不是不太好?”

  “确实,现在听着有点算贬义词,不过里面也有好的成分意识嘛。”指导员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又继续说:“像长东这样的少壮派,这种和平年代那真是几个连队都难出一个,更何况他都没上过什么军校,放在别人身上,熬个十二三年,三十多四十能升个中校再分配转业都是极限了,他才三十啊,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就这么干下去,四十之前,那转正团都是板上钉钉的,以后就算不想搞军事,去搞政治也是政委起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