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车窗刚降下,竟露出个戴着黑框眼镜的陌生青年。他当即一怔,自己也没看错车牌啊!转身要去车尾确认时,后座车窗缓缓下降,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里头飘了出来。
“上车。”
“……”时钦弯腰往里一瞅,日盼夜盼的财主原来在车里坐着呢,路灯光线洒进车里一角,对方那侧脸轮廓分明,看不出半分情绪,总之没正眼往他这边瞧。
闷葫芦这逼装得别说还挺……挺有毛病,那破架子都端上外太空了,真行,火星人吧这是。
他拽开后座车门,一坐进去就闻见股清清淡淡的香,像太阳晒透的草木味,闻着特舒坦。等身子放松往后一靠,整个人也舒坦了,体验感不错,唯一的问题就是——
前面那个眼镜男什么情况?
制服擦过车门的细微轻响,坐下时带起的一点风,还有顺着空气漫过来的呼吸。
不用看,迟砚也能清晰察觉到这些对他来说很吵的动静。
他静了两秒,开口时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位置说一下。”
“啊?”时钦还没反应过来,手里正拉扯着安全带,扭头问一旁的火星人,“周砚,要不要系安全带啊?哦,你没系,那我也不系了。”
迟砚提醒:“不错的店。”
“……”时钦这才想起来,是自己昨天发的短信,跟周砚说过找了一家不错的店。这闷葫芦,就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全了。
他直起身往前凑,双手扒住主驾靠背,脑袋探过去问眼镜男:“震江路知道不?离这儿不算远,那店位置有点偏,等你开过去,我再给你指路。”
眼镜男:“好的。请坐好。”
待车驶进大路,时钦懒懒往椅背上一倒,完全放松下来,好不惬意。
有福不享是傻逼,以后可没机会坐这么好的车了。他一会儿扫两眼前面的中控屏,一会儿瞟瞟窗外那片天天在监控里看的湖,最后又转头,瞅了瞅旁边依旧面无表情的老同学。天黑得快,车里昏暗,跟瞎子摸象似的,看不清那张棺材脸。
迟砚闭了闭眼,手头堆着的事情没处理完,明天还要飞回省城。他想眯一下,奈何车里真的很吵。
“周砚。”
迟砚睁开眼。
“能不能放点music啊?你这车里太安静了,广播也行。”时钦纯粹觉得,这么舒坦的氛围里没点音乐合适么?当然要是能放首重金属摇滚,那滋味就更爽了。
请求的语气,但一点没客气。
迟砚没看他,只对前座助理开口:“凌默,打开交通广播。”
“好的,迟总。”凌默应下,很快打开交通广播,路况播报随即打破了车里的沉闷。
“……”时钦内心一操,闷葫芦就直接略过他前半截话了?那突然过来找他什么意思?难道不是觉得他惨,才可怜他的么?可怜他就更应该放歌给他听啊。
不对,池总是谁?
逐渐安静,迟砚稍微能眯一下了。
只有窝在座椅里的时钦,暗自嘀嘀咕咕:以前怎么没发现闷葫芦这么能装呢?吃饭就吃饭,还找个司机过来碍眼,害他在心里捋好的那些话,现在连半句都没法说出来。
“周砚,你手机借我用一下行不?”
迟砚又睁开眼,这回分了眼神给时钦,见对方不知什么时候脱了鞋,双腿蜷着一整个缩在座椅里,坐没坐相,全然不懂规矩,还是过去那个骄纵蛮横的少爷。
他转开视线,只问:“做什么。”
捋好的话没法说,别的话还不能说么!时钦现在逮着机会就想试一试周砚对他的同情程度,于是又绕回先前的想法,直接道:“我想在网上买个东西,不贵的,你帮我付一下呗?月底跟话费一起还你。”
迟砚:“什么东西。”
“挡风被,就是装电动车上防风的。”时钦心里十拿九稳。
自己这波是真惨啊,可怜到求人帮买几十块钱的挡风被,周砚看他混得这么惨,又该爽死了,然后通过施舍来大大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要不怎么昨天施舍五十,今天就来找他了?
迟砚:“多穿点。”
“???”时钦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不巧被打断。
“迟总,到震江路了。”
迟砚又给了时钦一个眼神,示意他:“指路吧。”
不是一次两次搞不懂了,时钦懒得去琢磨,在他心里周砚现在就是个沟通有壁的火星人。
他放下腿,脚蹬上皮鞋,给眼镜男指路,等车拐了两个道来一个小巷子前,才转头冲火星人说:“这巷子里不好停车,走进去吧。”
“凌默,停车。”迟砚吩咐助理。
“好的,迟总。”凌默靠边停了车。
时钦挺蒙圈,这四眼刚才就这么喊周砚了。
等下了车,他才在路灯底下看清周砚的衣着,还是个正经骚包,挺括的衬衣配西裤,外面搭了件马甲,搞得这么正式,不会以为他选的是什么高档西餐厅吧?
他可没那钱,想得美!
“带路。”迟砚下巴略抬,指指巷口。
操,把人当奴才呢?时钦不爽归不爽,奴才的狗腿架势倒是立刻拿了出来,只要财主爽,自己吃点亏算什么?等捞到钱,管他什么周砚狗砚的,通通滚蛋。
他走在前面,隔着头说话不方便,又停下来,侧过身好奇打听:“对了周砚,刚才那男的怎么老叫你池总?”
迟砚看时钦一眼,说:“你也可以这么叫。”
时钦:“……”
空气里隐隐飘着股烧烤的焦香,迟砚心里了然,脚步没停,顺着巷子继续往前走。
“你大爷的。”时钦瞪着走在前面的高大背影,低低骂了句。
不能平视就算了,说话仰着脖子已经很累了,这闷骚装货还敢踩他头上拉屎撒尿,真他妈好意思!
他不服气地快步跟上,也顾不上自己跛态有多难看,追上时才一语双关地说:“你多高啊?跟你说话还有点费劲。”
迟砚侧过脸看着矮了他快一个头的瘦弱小保安,隔了几秒,说:“比你高。”
时钦:“……”周砚我操你大爷!
他咬着后槽牙在心里臭骂,脸都快气热了。
人,总要为五斗米折腰。
冲动是魔鬼啊。时钦把乱七八糟的负面情绪全部憋回肚子里,拖着脚边走边卖惨,可还是憋不住掺了句不乐意的埋怨:
“你等等我啊,别欺负残疾人,我都这么惨了。”
第8章 “我疼死了。”
巷子没多深,三五平米的小门脸藏在巷尾,外头就靠三套塑料桌椅支出了个摊子,其中一桌围了几个大汉,热热闹闹地碰杯唠嗑。铁皮炉子里的炭火烧得通红,老板正抓着铁签子翻肉串、撒佐料,白烟裹着滋滋冒油的肉香往上飘,空气里也混着烟酒味。
迟砚站定,看着这处简陋的烧烤摊。
“我跟你说,这家烤串特别地道。”时钦往老同学跟前凑了凑,抬头吹嘘,“尤其那大腰子和羊肉,烤得一点都不膻。”其实他压根没吃过,来这儿纯图便宜。
没等迟砚说话。
“你一直忙忙忙的,再晚来几天,就吃不着了。”时钦语气里不自觉又掺了点埋怨,指着最右边的空桌,顺嘴就指挥,“你坐那儿等我,我去点吃的,有什么想吃的没?”
不等迟砚开口。
“没有我就看着点了啊。”说完,时钦径直去了店里,免得周砚真开口要上十串八串的羊肉和大腰子。
迟砚走到桌前,在塑料凳上坐下来,目光落向店里,时钦捧着个不锈钢托盘,在冰柜前挑挑拣拣,拿了串迟疑两秒又塞回去,还不时低头,嘴里碎碎念着什么。
没看多久,老板娘先往他这桌送了两瓶啤酒,接着端来水煮毛豆和花生米,最后又添了盘凉拌海带丝,而时钦还在冰柜前挑挑拣拣。
海带丝是时钦额外加的,七块钱一份能承受,周砚昨天给他充了五十块钱话费,七块钱换五十块钱,怎么算都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