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大点声,”迟砚粗重地喘息着,掐紧时钦的膝窝,冷眼看着哭到浑身哆嗦的人,“让隔壁也听听。”
“呜……”时钦委屈地吸着鼻子,转而死死咬住羽绒服的领口,不敢再出声。他不知道超市有多远,也不知道沈维有没有回来,他红着眼,视线模糊地死瞪着那张冷脸,想守住自己最后那点尊严,不让任何人看见他这副狼狈相。
他还以为……
以为迟砚是不一样的……
这场关于痛的较量,几乎是迟砚单方面的惩罚与征服。时钦呜呜地小声抽噎着,几次哭过劲儿,到最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他脸色一片潮红,已然神志不清,只觉得自己像沉在了冰冷的水里,又冷又疼,被一点一点拖进深潭,接着又漂进了汪洋大海,没人能救他。
他是狂风暴雨中一艘被掀翻的小船,破破烂烂,所有的挣扎和意志都被彻底撞碎,然后被无尽的黑暗淹没……
迷糊之际,他恍惚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好冷……他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抱住唯一的希望,脸往那片温暖里埋,瑟缩着汲取暖意。可是没有,取而代之的是嵌入皮肉的痛,那怀抱里藏着好多刺,扎得他好疼,真的好疼啊……
“周砚……”他无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
这世上,只有闷葫芦见过他最没尊严的样子……就再帮帮他吧,送他回南城。
迟砚抱着怀里的人,身体僵硬了许久。
他用被子把时钦完全裹住,裹成一个茧。直到那揪着他衬衣的手慢慢松了劲,细碎的哼唧被绵长的呼吸取代,他才缓缓抬起手,极轻地拨开时钦额前汗湿的头发,又蹭过他脸颊上没干的泪痕,而后低头在他光洁的额角落下一个比羽毛还轻的吻。
迟砚也终于认清,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凡人。
没有那么强大,会无助,会迷茫,会慌不择路。
他只能用这种极端的、野蛮的方式,连他自己都看不起的下作手段,来证明时钦是属于他的。
“小钦。”迟砚下巴抵着时钦额头,低声唤他,到底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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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维昨天一上午到的安城,图省事先租了辆车。下午临时决定返程,其实是想顺道去时钦工作和生活的地方看看。让人取车还得提前预约,他看时间早,索性把车退了才去超市采购,等打车回到民宿,刚下车,就在门口撞见一道眼熟的身影。
他甩上车门,快步朝那人走去,直接撕了昨天的客套:“真他妈阴魂不散啊,今天也是巧合?”
迟砚扫了眼沈维手里的超市购物袋,递出一张房卡,斯文客气:“时钦睡觉了,托我转交。”
“……”沈维脸色骤变,没看那张房卡,猛地揪住迟砚的衣领,冷声质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迟砚扣住他手腕,看似轻松地一拧一拨,便将沈维挥得踉跄后退。他垂着眼,单手不紧不慢地抚平衣领上的褶皱,抬眼时依旧是温和的调子:“同学一场,你觉得我能对他做什么?”
“就你那龌龊的心思,脏起来连自己亲弟弟都利用,想做什么你他妈心里清楚!”沈维不信时钦会把房卡交给迟砚,可目光一转,房卡确实在对方手里。
迟砚闻言,极淡地笑了一下:“这世上的事,有时候就只是缘分。”
“少跟我来这套,你利用周焕制造了多少缘分?现在又利用那位李总接近时钦,也算是让你扬眉吐气了。”沈维一把夺过房卡,“我警告你,离时钦远点。”
迟砚转头看向冲进民宿的身影。
担心时钦被欺负,沈维冲上三楼,一打开房门,见时钦住的那间卧室门关着,赶紧上前拧门把,发现从内反锁。他轻敲两下,喊了两声,里面没有回应。
越想越不对劲,时钦怎么可能把房卡交给那阴魂不散的东西?
第35章 两个选择
沈维正想下楼找前台调监控,门缝里忽然飘来时钦的声音,太微弱,像蚊子哼。
他听不清,赶紧凑近门缝问:“时钦,你是在睡觉吗?”
眼睛酸胀干涩,下半身更是遭罪,稍微动一下,腰腹就冒起一阵酸,腿紧跟着麻得发木。时钦偏了偏头,扯着快冒烟的嗓子喊:“我有点累,想睡会儿!”
隔着门,沈维只听出时钦的倦意,便放下心说:“那我先做饭,好了叫你吃。”
床上,时钦侧躺着蜷成一团,用被子把自己裹紧,眼泪还是没绷住,说冒就冒,顺着他眼角滑进枕头,洇出一小片湿痕。
他抿着嘴,牙齿咬住下唇内侧,把涌到喉咙口的哽咽全都憋了回去,只有肩膀控制不住地随着呼吸轻轻发颤。
一闭眼,讨厌的棺材脸就逼到眼前,他想起迟砚不久前抱他回这里时撂下的警告,臭不要脸地跟他说晚点会过来敲门,要是不开,就当着沈维的面亲他。
真他妈畜生。
走的时候还没放过他,逮着他舌头亲个没完,不让他说话。
时钦缩在被窝里偷偷哭了好一阵,心里早把迟砚骂了不下几万遍,那吊东西也剁了几万遍。骂完畜生,转头又骂自己真他妈贱,当时都疼到眼前发黑了,偏偏在迟砚面前失控尿了出来,最后晕得找不着北,真以为自己要嗝屁。别人上桌是干饭,他上桌是被.干,这下什么尊严都没了。
心口堵得慌,又闷又疼,时钦只怪自己鬼迷心窍走了歪路,现在已经完全被死同性恋给“传染”,居然为了个猪狗不如的畜生,躲在这儿没出息地掉眼泪。
哭你大爷。
他胡乱抹掉眼泪,赌气掐了把自己大腿,没想到疼得一个激灵,眼泪掉得更凶。他使劲吸了吸鼻子,逼自己必须振作,事情已经发生,不能就这么垮掉,绝不能让沈维看出他被畜生捅了。
他给自己找补打气:疼是疼,可也不全是疼,还他妈爽了呢,爽也是真爽。这种死去活来的滋味够带劲,几辈子都赶不上一回,权当是取经路上该受的罪。
只要挺直了腰杆,老子照样是条好汉!
时钦不会做饭,但洗菜切菜倒是个老手,全是早年在饭馆后厨摸爬滚打练出来的。
他本想去给沈维帮忙,谁知刚撑着坐起来,后头就一阵刺痛,被撞得酸胀的肚子不提也罢。余光扫见枕头旁排排坐的两只娃娃,他嘴一瘪,委屈劲猛地又上来了,闷葫芦那个臭傻逼!亏他昨天还费劲巴拉抓了半天。
操。时钦抓起那只耷拉着脸的死狗就往地上砸,觉得不解气,反手又将小熊也砸了过去,去他妈的,一个都不送了!
门外厨房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生怕畜生真来敲门,他咬咬牙撑起身,哆嗦着穿好运动裤,在房间里一步一步慢慢挪,想先缓缓这阵磨人的疼。
沈维焖上米饭,正洗着菜,听见开门声回头。看见时钦的模样,他手里还沾着水的菜直接往水槽里一扔,快步过去急着问:“时钦,你怎么了?是不是周砚——”
“不是的,”时钦抢声打断,后背抵着门框站稳发软的身体。他抬手揉了下眼睛,才说,“我刚刚做梦了,梦到我妈走的时候……她走之前特别害怕,一直抓着我的手不放。”
“……”沈维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想叫时钦去洗把脸,敲门声在此时响起。他眉一皱,拍了拍时钦的肩算作安慰,“嗓子都哭哑了,蓉姨会心疼的。快去洗脸,等吃完歇会儿就回北城。”
敲门声响起瞬间,时钦魂都被吓飞了,哪敢去洗脸?他浑身僵硬,眼睁睁看着沈维上前开门,门外,迟砚就人模狗样地站在那里,还厚颜无耻地朝他看来。
只这一眼,看得时钦一股邪火直冲脑门,拳头攥得死紧,恨不得当场扑上去跟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有事?”沈维挡在门口。
迟砚目光越过沈维,直接锁在时钦身上。那哭红的眼睛,发红的鼻尖,睡意未褪而泛红的脸颊,还有被咬得红润的嘴唇,每一处痕迹都被他看进眼里。
他唇角勾起淡笑:“我找时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