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潮(26)

2025-12-27

  熟睡中的闻潮声有种纯粹的、却不张扬的漂亮。

  “……”

  席追盯着眼前人回忆了两秒。

  昨晚应该是自己先睡着了?而且他似乎又把闻潮声当成了抱枕,整个晚上都以略低的姿态压在对方的身前睡觉。

  大概是不愿意影响他这位“病患”休息,闻潮声一直维持着侧躺的姿势,放无可放的双手只能合缩在胸口,这会儿乖得像是洞穴里蜗居的小动物。

  “……”

  这人,怎么从小到大都呆呆的。

  明明睡得不舒服,怎么不喊醒他?

  席追注视着还没醒来的闻潮声,心底晃出一股微妙的暖流,连带着驱赶了那点残余的头疼。

  他往后撤回了一点儿距离,顺手给闻潮声重新拢好了被子。

  压在胸前的“大石头”终于消失,睡梦中的闻潮声感到了松快,闷哼一声就将自己彻底缩回到了被子里。

  某种动物属性又偷跑了出来。

  席追盯着漏在被子外的那点卷毛,没忍住伸手逗了一下,“乌龟,早安。”

  “……”

  闻潮声没听见,睡得很香。

  席追怕吵醒对方,没有急着起床洗漱。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楼下忽地传来一阵汽车鸣笛。

  滴——滴——滴——

  持续性的车喇叭声有些闹人,席追蹙眉,伸手正准备替睡梦中的闻潮声捂耳朵,可惜迟了一步。

  “……”

  闻潮声迷迷糊糊地被窝里钻出来,眼神里还带着未消散的困意,“好吵。”

  刚睡醒,还夹带着一点儿鼻音。

  “估计是楼下的道路被堵了,车主在催。”席追猜测,没一会儿,车笛声又没了,“要再睡一会儿吗?”

  “唔。”

  闻潮声闭上眼睛缓了几秒,才再次睁开。

  他看清眼前的席追,理智逐渐复苏,想起了昨晚临睡前的事,“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

  席追见闻潮声还赖在被窝里不起床,一半玩笑一半认真,“多谢闻导昨晚的照顾,这算是主演才有的优待?”

  “嗯?我们还是朋友。”闻潮声看着眼前的席追,藏着点私心嘟囔,“而且我比你大点,是哥哥。”

  即便他们不是导演和主演的工作关系,就凭两家人的私交,他在外也应该照顾席追这位“弟弟”。

  席追听见这声意料之外的称呼,先是一愣,旋即似笑非笑地凑近他,“什么?”

  “……”

  闻潮声没料到席追会突然靠近,拢着被子往后缩了缩,“没什么。”

  说实话,他还挺想听席追喊他“哥哥”的,不过,对方从小就没觉得他像哥哥,还是不要奢望听见这声称呼了。

  席追揣着明白装糊涂,眸底渗出一丝玩味,“闻潮声。”

  “嗯?”

  “你知不知道你睡觉的时候会磨牙,会打呼,还会哼哼唧唧地说梦话。”

  “……”

  闻潮声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热意迅速蔓延到了脸上,“怎么会?你、你骗我的吧?”

  席追的脸上不见“撒谎”才有的心虚,答非所问,“怎么?你大学室友没告诉过你吗?”

  闻潮声连忙爬坐起来,懵懵地摇头,“没有。”

  席追淡定地说,“哦,那我告诉你了。”

  “……”

  闻潮声看见席追言之凿凿的模样,感觉天都塌了!他一直以为自己睡觉是最老实、最安静的那一类!

  席追如愿逗到眼前人,藏着笑意率先下床,“我去洗漱了,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闻潮声哪里还睡得着?

  他趁着席追洗漱的那点功夫,主动叠好了两人的被子,这才满脸纠结地等在浴室门口。

  席追一开门,就和他重新打了照面。

  四目相对,闻潮声不死心地追问,“席追,真的吗?”

  “什么?”

  “我睡觉真的会磨牙、打呼、还会说梦话吗?”

  “……”

  几分钟前忍下去的笑意,在这一刻彻底漏了陷。

  席追的眼角眉梢都在笑,“没有,我逗你的。”

  闻潮声悬在嗓子眼的心落了回去,质问声却不严肃,“你怎么这样?我……”

  席追忽地补充,“你睡觉很乖。”

  闻潮声卡壳,那点郁闷轻易被这声夸奖给哄好了。

  席追主动问,“今天什么安排?”

  闻潮声说,“我和学姐他们一起去找文旅局的负责人,要确认他们提供的拍摄场地,还要去见见这边的藏族演员,估计要忙到晚上才会回来。”

  离正式开拍只有三天了,他们的任务还挺重的。

  “你昨晚身体不舒服,今天就留在酒店吧?”

  闻潮声提议,又交代,“我又修了一点儿剧本内容,你待会儿再看看,提前背背台词,等晚上回来,我们再讨论角色。”

  “好,你们注意安全,有事微信联系。”

  “嗯。”

  …

  没多久,收拾好的闻潮声就拿着背包离开了。

  席追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重新研究起了《轮廓》的最终版本。

  男主唐遇在毕业设计的灵感和塑造上屡屡受挫,直到他的导师以过来人的身份提点了他——

  因为唐遇这一路走来都太过顺利,年轻的心必定会随之浮躁,一旦创作遭遇瓶颈就容易坐井观天、停滞不前。

  “艺术不仅源于创作者对自身灵感的塑造,更是创作者对生活、对世界的深刻感悟。”

  以他现在的状态,与其待封闭的教室里独自琢磨,还不如出去走走,见万物、见天地、见众生。

  在导师的一番劝说后,唐遇带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开始了他的旅程,他没有选择热门的旅游城市,而是选择了甘南。

  某天,唐遇在独自徒步扎尕那高山区时,不慎扭伤了左脚,天色已晚,幸好有藏民路过,好心将他带回了附近的村寨中。

  也就是村里藏医的家中,唐遇认识了一位藏族姑娘——央金拉姆。

  央金拉姆比唐遇年长了十岁,生得很漂亮,只是命运总爱和美人开玩笑,三岁那年的高烧导致她双目失明。

  此后,央金的人生永远被黑暗所笼罩、被困在了这一方天地,能凭自己摸索走到最远的地方,也只是村口。

  而她成年后唯一的收入,就是帮着村里的藏医磨药粉。

  或许是避开了世间的污浊,央金拉姆的身上有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粹、天真和善良。

  唐遇的到来,彻底打开了她对外面世界的认知,她总是好奇地、用不够娴熟的普通话提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而央金拉姆同样会将自己内心深处的小世界讲给对方听,关于高原的风,关于湖水的凉,关于能治病的草药,关于她的一年四季。

  那双蒙了尘的眼虽然黯淡无光,但她的神色足够生动明艳。

  唐遇本来就没有既定的出行计划,扭伤脚的他选择花钱借宿在村中,在日复一日的相处过程中,他和央金逐渐萌生出了一丝隐秘的情愫。

  但时间不等人,唐遇不得不返校完成了他的毕业设计。

  临走分别的前一晚,央金拉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壮着胆子摸上唐遇的脸,那双本该黯淡的眸里涌现出一丝微弱的水光。

  “我想记住你的轮廓,想一直记住你的样子。”

  “好。”

  谁也没将那点爱意宣之于口。

  离了甘南这方天地,他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现实的爱情终究只是勇敢者的游戏,他们一个太年轻、一个太无奈,谁都没有把握让这份感情在截然不同的世界里延续。

  但唐遇不知道的是,央金的父亲早已经不想背负女儿黯淡无光的人生。

  在现实和利益的双重驱使下,强制性地给她订好了一门非意愿的婚事,就在他走后的那个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