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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透过窗户,将屋内本就静谧的光线覆上一层朦胧。
闻潮声神情专注地坐在电脑前,自从回到酒店后,他就一直忙着剧本中的某段剧情,想让“姚逸”这个角色的人设变得更加丰满出彩。
键盘敲击删改的声音断断续续,直到胃部传来的强烈不适彻底打乱了闻潮声的思绪。
“嘶——”
闻潮声蹙眉,掌心隔着衣服用力地压住绞痛的部位。
这段时间,他的食欲差到了极点,一日三餐总不见得准时,好不容易靠药物“纠正”过来的睡眠作息,也因为情绪作祟全乱了。
只要夜里睡不着觉,他就会对着电脑修稿,甚至宁愿枯坐到天亮。
与其说是过度纠结剧本细节,不如说是在借工作来麻痹自己的情绪,闻潮声怕自己一停下来,就会不可控地想起席追。
此刻,屏幕上的冷光反射在他的镜片上,映出眼底化不开的疲惫。
闻潮声从抽屉里拿起一片已经拆封的黄油吐司,强逼着自己吃了几口,又喝了小半瓶的矿泉水,算是敷衍过了这迟到许久的晚餐。
桌面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已经快十点了。
房间外的走廊还是静悄悄的,对门的那个人还没回来。
“……”
不知道是哪家的日料那么好吃?
有机会偷偷问一下今兆,他就可以悄悄去试试同款。
闻潮声攥着还剩了一小半的吐司,思绪不自觉地游离。
——叮咚!
寂静了许久的门铃声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
出神中的闻潮声当即吓得一激灵,慢半拍地看了过去,“谁?”
——叮咚!
屋外没有回应,只是门铃还在不停地提醒着他去开门。
闻潮声起身走近,极有安全意识地只开了一条门缝,暗中打量,“谁?”
在走廊模糊的光线里,他瞧清楚了门口站着的身影,是席追。
闻潮声心中的防备瞬间瓦解,却被紧张支配着,不自觉地挺直了身体。
“……”
房门遮挡了绝大部分的身影和面容,眼前人只“吝啬”地露出了一双眼睛,错愕又呆愣。
席追抬手,试探性地推了一下虚掩的房门,“能开门吗?”
“我……”
闻潮声来不及回应,席追就已经推开了隔在两人中间的房门。
四目相对,熟悉又陌生。
近日来的强行克制竟也养成了本能的习惯,闻潮声下意识地垂下了眼,“你找我、有、有什么事吗?”
席追还真就问他,“晚餐吃了吗?”
“……”
闻潮声怔然,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席追又问,“是巧克力能量棒,还是吐司片?”
闻潮声没想到他猜得那么准确,一时间有些意外地抬了头,欲言又止。
夜晚的光线不算亮堂,即便如此,席追还是看清了闻潮声脸上无法掩藏的疲态,以往显得孩子气的脸颊肉都快瘦没了。
“俞演今晚推荐的日料店挺不错的。”席追抬起右手,将打包好的食物递了过去,“打包带了点寿司和甜虾,给你尝尝?”
“……”
闻潮声盯着近在咫尺的日料袋子,恍惚地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不是说好了要保持距离吗?
为什么席追又会突然给他带东西?
闻潮声搭在门把手上的指尖蜷缩了一下,有些不受控的蠢蠢欲动。
只是没等伸出手,走廊某处的房间就传来一声沉闷的动静,像是一道惊雷将他的混沌思绪劈醒了。
“不用了。”
闻潮声从来不曾拒绝过席追,眼下终究是破了例,“我不饿。”
“……”
席追提着打包袋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闻潮声没注意到他的微妙停顿,反而很认真地重复了前几天的对话,“你说过的——”
“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你突然送东西给我,大晚上的,万一被别人看见,容易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而且,你不是也没收我的糖洋吗?所以不用想着礼尚往来的体面,我不需要。”
像他这样温吞的性子,连拒绝的语调都算不上严肃,可杀伤力是出乎意料的强悍。
席追眸光深深,只觉得心口堵塞的郁气又重了些,他第一次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只可惜,闻潮声没顾得上他的情绪,而是竭力保持着言行一致,“你放心,我不会再利用‘导演’的身份向你提出那种过分的事情了。”
“之前是我喝醉了酒、一时冲动惹出来的笑话,对不起。”
“……”
“当初隔着微信提分手的人是我,现在厚着脸皮想要缓和关系的人也是我,站在你的角度,排斥我、讨厌我、不想再和我产生私人交际,我都能理解并且接受。”
闻潮声的眼眶发酸,强撑着快要碎裂的心继续往下说,“我只想要好好拍完这部电影,等到杀青,你就可以不用再见到我了。”
到时候,他们的人生就真的再也不可能会有交集了。
时间是最温和也最残忍的神,那横在他们中间的空白六年,像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席追不愿意再放下好不容易拾起来的自尊去追问,而背负着痛苦缩进龟壳里的闻潮声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解释。
走廊里流动的空气逐渐凝固,沉默蔓延,扼住呼吸。
闻潮声感受到自己快要失控的灰暗情绪,用力关门,却不料席追同步有了动作,迅速伸手抵住了即将合上的门缝。
“嘶!”
席追的手背被硬实的门板夹击,喉间走漏了一声闷痛,他的手背几乎立刻泛出了被夹伤的红痕,连带着青筋隐隐浮动。
闻潮声察觉到这点,当即慌了神,“你……”
没等开口,席追就骤然侧身挤进了他的房间,顺势将房门用力关上。
砰!
闻潮声的呼吸陡然一紧。
席追蹙眉看着他,再开口时却藏着无可奈何的妥协,“闻潮声,我们谈谈吧。”
离得近了,闻潮声闻到了一丝酒味,是从席追的身上传来的,“你喝酒了?”
席追接话,“是,但我没醉,所以我们谈谈,可以吗?”
闻潮声缓慢地抬了头,放任自己撞进眼前人漆黑的眸心,“……我们还能谈什么?”
那天在走廊上,席追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他听懂了、清醒了,所以他刚刚那一番话也回得很清楚了。
“闻潮声,当年是你莫名其妙地隔着手机丢下一句分手、删了我的微信,是你把我当垃圾一样说丢就丢。”
席追平静地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故事,只是那点微不可察的眸光出卖了他的真实心情。
“我承认,我翻不了篇,所以看到你再做出和以前相似的举动,我就觉得窝火、觉得不舒服!”
用心付出过的感情、用真心对待过的人,最终却落得个不明不白的断崖式分手?
他不是圣人,也不是君子,实在装不出云淡风轻的模样,自然也会有被情绪化裹挟的时候。
“……”
“那天早上,我确实存了气性说话。”
但话一出口,席追就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