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斐感到心脏猛地一跳,随即剧烈地鼓动起来。
为盛嘉此刻说出的话,也为盛嘉此刻的神情。
这是他第一次听盛嘉提起“以后”,而且是他们共同的“以后”。
“宝贝……我……”
太多热烈的情感涌上来,堵住了周子斐的声音,使得他除了一个劲儿地抱紧盛嘉外,别无所选。
而就在这时,盛嘉食指按住了周子斐颤抖着要发声的唇,他的脸颊边浮现出娇小的梨涡,周子斐在这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听到盛嘉小声地、无比清晰地说——
“我知道你爱我,我……我也爱你,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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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陆荷见面的地点约在了家附近的一家餐馆,但盛嘉并不打算和他们一起吃饭,周子斐说会在附近等他,他们要一起逛超市买好晚饭的食材。
“宝贝,要是有什么事,马上就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周子斐蹲下身替盛嘉拉好羽绒服拉链,还是没忍住又嘱咐了一句。
“知道了——”
盛嘉和站起身的周子斐抱了一下,随后便抬脚朝另一边走,他一边走,一边笑着转头和站在车边的周子斐挥了挥手。
周子斐莫名眼眶一热,但盛嘉还没走远,他忍住想要流泪的感觉,也扬起唇和盛嘉挥了挥手,直到看人推开门走进餐厅,才缓缓放了下来。
一种迷茫惘然席卷上心头,盛嘉想要尝试自己去解决这些问题,他既为此欣慰,又感到失落,好像盛嘉渐渐变得不再和之前一样那么需要他。
但看到盛嘉正在走出过往的阴影,朝着更好的未来大步走,周子斐又觉得心满意足。
这株曾憔悴萎缩的花,于凛冽的冬日,于他的照顾下,正逐渐绽放出本该有的光彩。
这其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不是吗?
周子斐想,自己的目标一直以来都很确定,就是让盛嘉变得更好、更幸福,只要这些能够实现,什么都不重要。
……
……
盛嘉没有想到陈乐康会和陆荷一起来,还是鼻青脸肿,一副被人打了的模样。
“这是?”
他皱起眉,有些困惑地看了看不说话的陈乐康。
“当小三被人找到了学校,对方说他破坏了自己的家庭,两个人打了一架,他还把对方打进了医院。”
陆荷语气疲惫地开口,没说陈乐康今年刚读研究生,被人闹了这么一通,现在还在等学校的处罚结果。
盛嘉沉默片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脆换了个话题:“你在消息里说的知道了‘那件事’是说什么?”
陆荷肩头轻颤,她看向盛嘉,嘴唇嚅动,几度张合却什么也没说出。
盛嘉此时才发现,陆荷眼眸中遍布红血丝,眼下也挂着浓重的青黑色。
“嘉嘉,他是不是破坏了你的家庭?”
陆荷声音干涩地问。
她被盛嘉拉黑后,一直联系不上人,陈乐康见她心焦到睡不着,主动说他有认识的人应该知道盛嘉的联系方式。
结果陈乐康那天和对方聊了几句,两个人就大打出手,她本想去拉架,却忽而听见对面那个被压在下面打的男人说:
“都是你害我和盛嘉离婚,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人!?”
接下来的一切都发生得那么自然。
而陆荷听明白所有的事后,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她推开陈乐康要扶着自己的手,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狠狠扇了陈乐康一巴掌。
她泪流满面地指着这个儿子,半晌说不出话,最后竟是当着陈乐康的面直接吐了出来。
……
盛嘉闻言,神情一空,但很快反应了过来。
他抿了抿唇,语气平静地回答:“是,但是已经——”
“嘉嘉,你怎么不告诉妈妈?”
陆荷的声音带着哽咽,打断了盛嘉未尽的话语。
她凝视着眼前这个已然长大的孩子,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住。
“以前不是在学校被小朋友抢了块橡皮都要跟妈妈说吗,为什么这么委屈的事都不告诉我?”
“你不是说有妈妈在,就什么都不怕,谁也欺负不了你吗?”
“嘉嘉,你……你……”
陆荷说不下去了,她握住盛嘉放在桌面的手,掌心一片冰凉。
血缘是无法割舍的一根脐带。
当她看着面前这个表情凝滞、不知所措的盛嘉时,她总会想起多年前那个小小的身影。
每次受了委屈就扑进她怀里,哭得像个花猫,那时她总是揉着他的头发说,被人欺负了就打回去,妈妈给你撑腰。
“嘉嘉,妈妈永远不会因为这件事生你的气,你把谁打了,妈妈就去付医药费,绝不能让我儿子受委屈。”
记忆里年幼的盛嘉一边抹眼泪一边用力点头,说记住了。
可为什么现在……为什么遇到这样的事,他却把她瞒了这么久?
盛嘉不由自主地回答:“我、我以为你不会帮我……”
这句话像一把刀扎进陆荷心里。
她紧紧攥住儿子的手,就像多年前在人潮汹涌的街头,生怕一松手就会把他弄丢。
“嘉嘉……这些年来,我没找过你,我知道你一定恨我,我只是……只是太害怕了。”
“甚至那天我们遇见,在看见你打了乐康时,还下意识说你和盛千龙一样,我——”
陆荷的话顿住,她说不下去了,此刻任何语言和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事实就是,她抛下了盛嘉,一抛就是二十余年。
“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太懦弱了,早知道……早知道……”
早知道什么呢?
一切都太晚了。
盛嘉轻轻抽出手,转而覆在陆荷颤抖的手背上,安抚一般地拍了拍。
“我知道的。”
陆荷猛地抬起头,她的目光浮现出一缕希冀。
“嘉嘉……你、你能原谅妈妈吗,能再叫我一句妈妈吗?”
自从重逢以来,除了最初相遇那次,盛嘉再也没有唤过她“妈妈”。
仿佛这个称呼,连同他对母亲那份与生俱来的爱,都一同被埋葬在了时光里。
“我……”
盛嘉沉默地垂下眼眸。
往事的千钧重量在这一刻凝成一根细线,横亘在他与陆荷之间。
一端系着他溃烂的旧伤,另一端是陆荷颤抖着伸来的手。
他站在那条细线上进退维谷,像走在悬空的钢丝,每一步都牵扯着撕裂的痛楚。
最终,盛嘉在摇晃中停下,给出了第三个答案。
“我没办法原谅,但是我放下了。”
他看向陆荷,轻声低语。
“子斐还有医生都告诉我,放下不是代表原谅受到的伤害,而是表示,我愿意去拥抱新的生活。”
盛嘉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既不是一个豁达到可以轻松放下的人,也不是一个能够狠心报复回去的人。
他只是……
一个有点软弱、有点拧巴的普通人。
而对于这样的他来说,他现在所能做到的只有暂时搁置有关陆荷的一切。
或许,要等到很久之后的某一天,他才能有足够的勇气和能力去解决、去面对这件事。
人生中不是所有问题都有最终的解决答案,盛嘉也只是选择了最普通的一个结局,那就是不去解决,将一切交给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