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余向杭的人生和他早已走向了不同的道路,盛嘉也不愿意再和这个人产生过多的纠葛,然而他透过这个疲惫又茫然失措的余向杭,却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些年相互扶持的两个人。
盛嘉承认自己是个念旧情的人,比起忘不了某个人,他更忘不了别人给过自己的真心。
他得到的很少,所以哪怕只有一点点,都足够他涌泉相报。
但,今天是不一样的。
盛嘉顺着肩头那只修长宽大的手,看向周子斐线条流畅的下颌。
这个人给出的炙热滚烫的温暖,让盛嘉再如何狡辩和否认,也明白自己确实心动了。
出于取暖的心理也好,出于某种更难以启齿的渴望也罢……
盛嘉都需要周子斐,需要他无微不至又熨帖适当的关心,需要他的陪伴。
如果非要让盛嘉在这一刻作出选择,他还是自私地想要选周子斐。
想要和周子斐在这个秋日早晨,继续那个吻,就算只有片刻,盛嘉也想暂时做一个逃避所有问题的享乐主义者。
在周子斐的怀里享受就好了,被这个人紧紧抱在怀里抚摸、亲吻就好了,他什么都不用去考虑。
而盛嘉的确诚实地,第一次将自己摆在了首位,他选择靠在周子斐宽阔的胸膛上,告诉余向杭,他现在不想见面,不想聊天。
“什么……”
“你、你要让我走……?”
余向杭惊慌地磕巴开口,难以置信地望着向来都只会温顺接受一切的盛嘉。
他已经抛下他的尊严,如此卑微恳求盛嘉留下——
这样还不够吗?
就算真的真的没有了一开始的爱,那么连些微心软和同情,盛嘉都不愿意给吗?
余向杭顿时汗如雨下,衬衫肉眼可见地湿透了。
如同丢失最后一块金子的破产者,跪在地上仔细摸索,惶恐地翻开石头,挖开泥土,试图找到他不久前仅存的财富。
余向杭目光不断在盛嘉面容逡巡,可是没有,他曾拥有的、有恃无恐的不舍和爱恋消失了。
“是你……是你!”
周子斐猝不及防被余向杭拽住衣领,半开的门也随之撞开,那张被汗水浸湿的脸扭曲着靠近。
“是你偷走了,是你抢走了!”
“你还给我,你把他还给我,你怎么能抢走属于我的东西!”
余向杭手指攥得发白,地狱爬出的恶鬼一般,面目狰狞地质问周子斐,语气是彻骨的痛恨和厌憎。
“余向杭!你松手,你干什么!”
周子斐刚扼住余向杭手腕一拧,要将人推开,盛嘉就着急地扑了过来。
“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跟子斐没关系,你别动他——”
盛嘉的手扯着余向杭手臂,指腹的体温从面料传递至皮肤,余向杭手臂肌肉绷紧,随即发颤着松开。
太久没有和盛嘉有过接触,即便是这么一点点的熟悉力度和温度,都叫余向杭怀念得双眼一热,眼泪直接掉在盛嘉手背上。
“我都说了今天不行,你别这样,你要和我说的事之后再聊不行吗,今天真的不方便……”
盛嘉完全没有察觉到余向杭哭了,余向杭松手后,他便眼神紧紧盯着周子斐被紧拽领口勒出红痕的脖子,连忙踮脚要去查看。
“没事吧子斐,我看看你脖子,你弯下腰,有没有事?”
周子斐听话地弯腰低头,任盛嘉翻开衣领,手指在上面来回抚摸检查。
余向杭再一次被忽视,他摇摇欲坠地后退几步,心中还是不敢相信盛嘉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
他收紧五指,指尖掐进掌心,自虐般注视面前亲昵靠近的两人,这幅刺目的画面,化作最锋利的刀一片片地切割他的心。
“盛嘉,就五分钟好吗?”
“就聊五分钟,聊完后我不会再来找你了。”
沙哑的声音此时响起,语气里浓重的痛苦终于令盛嘉的注意力重新放在了余向杭身上。
余向杭话音刚落,便只无声地注视盛嘉,他看得很仔细,很认真,好像今天是最后一面。
不知道过去多久,盛嘉点了点头。
或许只过去了不到一分钟,但对余向杭来说,如今每分每秒都似乎永远不会结束,漫长到令他窒息。
“去楼下说吧。”
盛嘉不想让余向杭进入这个家。
……
“先随便套下我的毛衣,外套也先穿我的。”
周子斐拿起自己的毛衣,又让盛嘉抬起胳膊,他给人套好厚实的毛衣,顺带将压住的头发理好,随即在那瘦弱的肩头披上大衣。
“你朋友看起来情绪不太对,要是有什么问题,就喊我,我马上就去楼下。”
“盛老师,如果那人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你一定要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别不好意思拒绝人家。”
“其实我觉得,最好还是我陪你一起去楼下,我也不会偷听什么,就在不远处站着,这样多好啊。”
周子斐蹲下身给盛嘉扣上大衣纽扣,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但就在此时,脑袋上忽然多了一点重量。
“你明明比我小了十岁,怎么反而把我当小朋友了,怎么,我看起来有那么经不住事吗?”
盛嘉温柔又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周子斐的话顿住,他抬头看向沐浴在日光里的人。
上扬的红唇,白皙婉秀的面容,水润明亮的眼眸……
这些构成了周子斐记忆里永远无法磨灭的一张脸。
“我不放心,总怕我不在你身边,你出点什么事。”
周子斐伸长手臂抱住面前细瘦的腰,但因为蹲着不太方便,他索性半跪在地上。
红色的、毛茸茸的脑袋贴着盛嘉柔软的上腹,周子斐没忍住将脸埋进去,深吸一口气,在柔顺剂和洗衣液的香气中,闷闷地开口:“盛老师,一定要和这个余向杭单独聊聊吗?”
盛嘉没有说话,手指在周子斐硬挺的发间轻缓穿梭,最后停在了后脑勺,还是犹豫着开了口。
“他……他不是什么朋友,是我前夫。”
“我知道。”
“你、你知道?”
“嗯,他对我有敌意,因为我说我是盛老师的恋人,他就生气了。”
闻言,盛嘉双手搁置在周子斐肩上,将人推开些许,随后深吸一口气,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周子斐压下肩背,勾着脖子,堵住了唇。
一个轻轻的,很温柔的吻,落在盛嘉唇瓣上,带有周子斐的体温和湿热的气息。
盛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情不自禁地捏紧了掌心下光滑的面料。
“我知道我还不是,但仅限今天,给我一个光明正大保护你的资格,好不好?”
“盛老师太招人喜欢了,一定需要一个护花使者,所以在盛老师还没答应我的追求之前,让我先担任这个职位,行吗?“
周子斐语气柔和,专注又充满爱意地看向盛嘉的双眼。
而盛嘉无言地和面前的周子斐对视,他第一次没有任何回避,没有任何紧张和羞怯地注视这个人。
离婚后,想要被陪伴、被关心、被爱的冲动让盛嘉一次次放任周子斐靠近。
心里那面高墙早已经倒塌,却不是被周子斐敲碎的,而是他主动敲碎的。
或许在他开始不敢看周子斐的脸,在每一天早起和入睡时,想着的不再是那些混着泪和血的过往,而是与这个人的见面,他就想要走出那片废墟,来到新的天地。
“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