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嘉……?”
一道声音响起,盛嘉的身体一颤,下意识生出一点期待,灰蒙蒙的眼眸亮起光。
然而,身后出现的却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人。
余向杭惊喜地看着昏黄路灯下的人影,快步走过来。
“太好了,我没认错。”
“本来只是下班后想试着来幼儿园这边看看,想不到真的能遇见你。”
盛嘉一愣,夜风兜头吹过来,身体瞬间冷下来。
是啊,那个人不会找过来。
“你、你怎么看起来这么……”
等走近看清盛嘉的模样,余向杭才发现自己一开始的犹豫是情有可原的。
离他们上次见面不到一个月,盛嘉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现在他形销骨立,两颊凹陷,一头长发虽然始终没剪,却不像以前一样会仔细打理好,而是随意地扎在脑后,此刻看起来颇为凌乱。
“你这是怎么了?”
余向杭忍不住担心地问,他打量着盛嘉在夜晚里冻得有些发青的一张脸,主动上前想将脖子上的围巾给人戴上。
“不用。”
盛嘉偏头躲开,也看向余向杭。
余向杭的西装皱巴巴的,一张脸上挂着黑眼圈,看起来最近过得不太顺利。
这算什么?
两个离婚的人在夜晚偶遇,还恰巧过得都不怎么样,是上天觉得他们应该在这个时候敞开心扉,重回往日感情吗?
难道他只配和背叛过、伤害过自己的人纠缠在一起吗?
盛嘉握紧冰凉的手指,转身就要离开,却被余向杭拉住。
“盛嘉,我这几天想了很久,我觉得——”
余向杭认真的语气让盛嘉害怕起来,他似乎知道对方会说什么,而这绝不是他现在想听到的。
“你松手,我要走了,你松手!”
盛嘉猛地开始挣扎,他浑身发抖,余向杭却从身后一把抱住了他。
“我们从头来过好吗,这一次,我重新追求你。”
湿润的呼吸扑在脸颊边,让盛嘉觉得自己好像被推进了散发着恶臭的泥潭,令他感到反胃。
那个盛夏,推开家门所听见的一切又在耳边浮现。
黏腻的、暧昧的声音,还有余向杭和陈乐康在房间里留下的气味。
可那是他的家啊——
那是他的家,是他梦寐以求,他精心维护,他一直都想要的温暖的家啊!
没人知道在撞见余向杭出轨的那一刻,盛嘉心里最先泛起的不是失去余向杭的无措,而是失去家庭的恐惧。
他又一次没了自己的家,又一次被抛弃、被伤害,成为了没人要的存在。
无论多么努力,他都是没资格被好好爱的人。
“松手……放开我……”
盛嘉掐着自己的脖子,掰着自己的嘴,想要呼吸到更多氧气,却被强烈的窒息感淹没,眼前昏昏沉沉。
余向杭惊慌地松开了手,他见盛嘉当即便要软倒在地,连忙扶住。
“你、你怎么了?”
“盛嘉!盛嘉!你还好吗!”
盛嘉推开余向杭,任由自己跪倒在地上,随后闭着眼,艰难地回忆从前得救的经历。
“宝贝,憋一下,数六秒……”
“对,就是这样,慢慢呼出来,宝贝真棒,很快就不难受了……”
一道温柔沉稳的嗓音劈开黑暗,照进盛嘉迷蒙的视野,他尝试捂住自己的嘴,憋住呼吸,再缓慢地呼出来。
一、二、三、四、五、六。
原本觉得狭窄闭塞的气管慢慢变得通畅,空气能够自由地流通,盛嘉也终于恢复了平稳的呼吸。
他两手撑着地面,低头呕出一小摊水,满头冷汗地喘气。
见状,余向杭正要拨打急救电话的手也停下来,他蹲下身,想看看盛嘉的状况。
盛嘉没有理会他,而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他随意地抹去嘴角的脏污,声音沙哑地开口:“余向杭,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从头来过’这种选项了。”
看着僵在面前的人,盛嘉的目光疲惫而疏离,却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穿向远处深沉的夜色。
“从你把我们的家弄脏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没有可能了。”
这句话飘散在风里,却每一个字眼都化作钉子,将余向杭牢牢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盛嘉说完,不等余向杭有任何反应,随即转过身,步履虚浮地走入更深的黑暗中。
-
余向杭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他的大脑里反复回荡着盛嘉的话。
而盛嘉的表情看起来那么疲倦,那么陌生,看起来像是不再对他留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余向杭死死咬紧牙关。
他不信……
他不相信!
盛嘉是那么重感情的一个人,他曾经亲手拯救了盛嘉那么多次,怎么会说断就断?
无论如何,余向杭都不愿意就此放手,更不甘心就此放手。
他狠狠踢了一脚路灯,烦躁地将头发向后梳理。
为什么自从和盛嘉离婚后,所有的事情都变了?
先是工作不顺利,然后是陈乐康要和他分手,后来是盛嘉的身边出现了另外一个年轻的男人。
最近,他甚至被顶头上司压着责骂,就算想要离职,还被嘲笑离职了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作,惹得他整日上班窝火又不得不忍下来,工资、绩效更是因为各种原因被克扣缩减。
好像一和盛嘉离婚,所有坏事都找上了门。
余向杭解开外套扣子,呼出一口浊气。
一定是因为少了盛嘉生活上对他的照顾,不习惯身边没有了盛嘉,才会出现这些意外。
只要盛嘉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还是坚信,他再用心点,再下点苦功夫,盛嘉就会跟他和好。
这样想着,余向杭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一些,准备先回自己的住处。
此时,身后忽然亮起了车灯,余向杭转头去看,打开的车窗里竟然坐了一个熟悉的男人。
“余先生这个点在这里是干什么?”
周子斐冷声问。
大晚上的,余向杭出现在盛嘉工作的幼儿园附近,怎么想都让他放心不下。
余向杭一看,当即怒上心头,一句“关你什么事”就要脱口而出,可转念一想,他收敛了火气,脸上露出笑容,语气挑衅。
“刚送盛嘉回家,现在正要回去。”
到底还是相处了十年的人,余向杭一眼便看出盛嘉最近过得并不好,再联想到周子斐此刻不虞的表情,大致也猜出是他们闹了矛盾。
如果能挑拨得了他们的关系,余向杭乐见其成。
但周子斐并未相信余向杭的话,他眯着眼睛看了会儿路边的人,忽然打开车门下了车。
“你干什么?”
余向杭见人面无表情地走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周子斐肩宽腿长,因为现在心情很差,更显盛气凌人,带着叫人心惊的威压。
“你、你和盛嘉是不是分手了?”
“你们既然分手了,我和盛嘉重新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
余向杭说着说着,停下了后退的脚步,那天的不甘心和愤怒再次涌上来。
他直直地看向面前的人,出言嘲讽:“而且你不去找盛嘉,反倒是要来找我的麻烦,难道是发现自己比不过我和他之间的感情,对我恼羞成怒了?”
周子斐终于站定,但出乎余向杭意料的是周子斐忽而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十足的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