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清走着走着就开始往前跑,却被自己绊倒,在雪坑里摔了一跤。雪地里藏着石头,划破膝盖也不觉得疼,许嘉清爬起身来继续往前奔。
达那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大的雪了,雪把许嘉清的脚印重新覆盖,只余白茫茫一片天地。江曲枯坐许久,直到楼下熄灯,他才终于说服自己,许嘉清不会回来。
江曲站起身,刚推开门,就有便衣侍官把什么东西捧给他。许嘉清穿的每件衣裳里都缝了定位仪,侍官说:“仁波切,师母找到了您安排的车。”
江曲也摸不准自己的心情,他上了车,把许嘉清重新带回了神宫。他在神宫门口看到了央金,央金放声笑着,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他知道许嘉清走,里面又有央金默许帮忙。江曲恨极了,恨他们之间的默契与一条心,又恨自己为什么怎么也插足不进去。
许嘉清的唇极为苦涩,或许是因为上面沾了泪水。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江曲笑着说:“许嘉清,你永远也逃不掉了,无论万水千山相隔多远,未名神都会把你再次带回我身边。”
“我们永不分离,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许嘉清好似想到了过去的什么事,表情逐渐变得恐慌起来。他努力往前爬,拽着门把手不断摇门喊央金。许嘉清想要央金救他,就算到了这种时候,他也只求央金不求他。
他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外面传来袍子拖地声,江曲拽着许嘉清的头发把他丢在地上。
江曲说:“你以为她能救你吗?许嘉清,没有人能救你。”
许嘉清瞪眼看着江曲,昏暗的灯光勉强够到江曲那张脸。他的表情异常癫狂,眼底满是血丝。然而就算这样,他被扭曲的脸也极为俊美。
江曲嗤笑着说:“许嘉清,你以为你能摆脱我吗,我要你生生世世都在我身边。”
水上鸳鸯,云中翡翠;日夜相从,死生无悔。
“许嘉清,你死也别想离开。”
许嘉清膝盖上的伤血肉模糊,江曲拉着他的腿,拿起一旁的椅子用力往上面砸。
惨叫声,央金拍打门的咒骂声。神宫灯火亮了一片,许嘉清在血泊里不停翻滚,央金拍着拍着就变成了哭喊。
看着许嘉清的声音越来越细微,江曲的手抖的很厉害,往后退了两步。冰冷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流,江曲以为是血,用手接了却是泪。
藏医在赶来的路上,江曲膝行往前抱住了许嘉清不断痉挛的身。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哪怕是威胁。
江曲明白他完了,一切都完了。是他亲手葬送了那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可能。他拥着许嘉清,就像拥住了两年前的那轮月。
江曲又看见了初见,有许嘉清在的地方一切都很美。江曲张着口却不敢问:有我在的地方你还会不会再来。
第111章 自由
藏医很快就来了, 一边敲门一边大喊仁波切。江曲从梦魇里醒来,环着许嘉清去开门。许嘉清已经彻底意识不清了,周围很吵, 他听见了央金在说话,还有乱七八糟的藏语。
许嘉清躺在床上,冷汗直往下淌。他想动,却怎么也动不了。央金伏在床边失声痛哭, 江曲的影子像大山一样彻底笼罩住他们。没一会穿白大褂的西医也来了, 把许嘉清的头撇过去,不断高喊:“别咳,呼吸, 张嘴呼吸!”
许嘉清受够这一切了, 可是耳边又传来央金的哭泣。她颤抖着手, 压着许嘉清下颌说:“嘉清,求求你,求求你……”大颗大颗的泪水打在许嘉清脸上,顺着面颊往下滑。江曲看着这一切站的很远,他浑身都在抖, 最后抱头闭上眼。
藏医劝离了央金, 央金很少和江曲起正面冲突, 她第一次拉起了江曲的衣领,把他抵在墙上疯狂质问:“你满意了,现在这样你就满意了吗?”
“仁,波,切,这就是你的爱吗?”
“你到底是恨他还是爱他,如果你恨他, 你就把他还给我,把许嘉清还给我!”
央金的指甲有些长,把江曲的脖颈划出一道道红痕。江曲沉默着,垂着头不说话。央金又像幼时一样伏在江曲怀里说:“江曲,你放过嘉清吧,你放过他。如果你不想他死,就放过他。”
医生又开门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央金迅速跑回去了。有侍官抬了担架来,把许嘉清送到了神宫里的病房。神宫与其说是神宫,倒不如说是神官的府邸。侍神上香的宫殿在外,里面全是江曲的私人区域。
神官的私人区域,自然一应俱全。只不过江曲不愿让许嘉清去,不愿他看到这些,又想回家去。
仪器嘀嘀嘀不断响着,医生扶着担架边缘跑的飞快。房间里一片狼藉,江曲看着地上的血迹,又愣住了。
一道冰凉的门彻底隔绝里和外,江曲在外面守了一夜。他侍神多年积攒的好运好像一夜之间消失殆尽,戴着口罩的医生招手唤江曲,对他说要做好心理准备。
江曲感觉有一股电流窜遍全身,他有些站不稳。他扶着墙有些听不明白,到底要做好什么心理准备。
太阳升了起来,外面开始化雪。江曲的脸比雪还白,浑身发冷。下意识想求神拜佛,但江曲作为仁波切,其实根本不信神佛。神佛是他的倚靠,但他拜的越多,就越不信。所谓神迹显灵,不过是靠高僧一张嘴,和欲望作祟。
又等了一上午,医生终于出来。他对江曲说尊夫人已经有些好转,但仍需多多观察。
江曲穿着隔离衣,终于再次见到许嘉清。他的口鼻上戴着呼吸罩,把脸勒出印子。江曲想说什么,但又闭了嘴。他怕许嘉清知道是他在这里,便再也不愿醒来。
江曲连碰也不敢碰,把头磕在床边沿,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许嘉清从来到神宫以后便常常做梦,梦里什么都有,可唯独这一次是一片漆黑。许嘉清提着烛火在黑夜里行走,他在远方看到了很多人,又想和他们一起走。
他太累了,而前方圣光普照,让许嘉清感觉到了无限自由。可许嘉清跑啊跑,怎么也跑不到前面去。
他又看到了一个小孩蹲在地上哭,哭着哭着就贴面冲来,许嘉清被骇到,丢了烛火开始狂奔。
前面的人群已经排好队,许嘉清想排到后面去。可他听见了一个声音,不停喊着许嘉清。声音实在太大,许嘉清捂住耳。可那个声音还是不停,不断高声去唤他的名字……
许嘉清……
许嘉清。
许嘉清!
凄惶中,许嘉清骤然睁眼。耳边不停嗡鸣,许嘉清什么都听不清。他被一个人抱在怀里,那个人的手很冰。许嘉清喘不上气,努力想要呼吸。
鼻血流得到处都是,江曲颤抖着手取下呼吸罩。许嘉清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江曲,可是许嘉清浑身都很疼。他从小在内陆长大,怎么也适应不了高原的环境,更别说他还生了个孩子。
江曲不停用手和袖子去擦许嘉清脸上的血,外面又开始纷纷扬扬漫天下起大雪。江曲抖得比许嘉清还厉害,许嘉清感觉雪飘进来了,不然他为什么会这么冷。
江曲学着医生的样子让许嘉清侧着脑袋,不停去按床边铃声。江曲不敢喊,他怕吓到许嘉清。他也不敢离开,怕他一走,许嘉清就不在。
许嘉清微微翕张着唇想要说些什么,江曲按着许嘉清的唇角说:“嘉清,你不要说话,张开嘴呼吸,求求你,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