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烁瞄了一眼核桃妈的表情,怕她听了不舒服,赶忙说:“是咱核桃妈养得太好了,核桃性格这么好肯定是随妈妈的,言传身教。”
几个人又在树下吹了会儿晚风,聊些最近换毛,谁家狗掉毛最厉害的话。核桃妈说起自己还有个快递忘取了,孙烁立刻接:“哎,我也有个,待会儿我一起拿回来吧。他不说“正好路过”,都说“我也有事”,免得人客气抹不开面。
其实他挺困的,想早点回去躺尸,好在快递驿站和超市挨得近,他可以看看有没有果切吃。
果切有,沈泽渊也有。
孙烁以为自己困出幻觉了,哪蹦出来的人啊?
“晚上好。”沈泽渊说。
孙烁点头,两个人没多余可说的。沈泽渊好像一个不太熟的邻居,礼貌打过招呼,便偏头准备离开了。
鬼神神差的,孙烁抓住他的手。
“那个有件事……”
他想问沈泽渊干嘛跟他出柜。
沈泽渊被他抓住手也没有任何意料外的反应。他垂着睫毛,王子似的看一眼孙烁抓住自己的手,又抬眼看了孙烁本人,接着通人性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在电影院里,孙烁问沈泽渊为什么是同性恋,沈泽渊也是这样在思考,似乎有一点忧郁,看得孙烁不忍心了。万一是有什么创伤呢,同性恋总是有很多故事的。
沈泽渊思考之后说:“我父母双全家庭和睦,没有任何童年阴影,没有经历过猥亵,第一批入少先队,985高校毕业,绩点排名第一,大厂校招转正,16薪资……”
孙烁:“……”
他总结:“应该没有什么外界强迫诱导我,我就是同性恋。”
孙烁说哦,好吧,挺好挺好,沈泽渊反问他:“你为什么是异性恋呢?”
“……”孙烁嘴角抽动,“我没父母。”
过一会儿,沈泽渊体谅地拍拍他的肩:“没关系,异性恋也挺好的。”
他不是忧郁,他是思考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些有美感的疼痛,但他本人不疼,他只是在思考。
“给你。”沈泽渊把自己购物筐里的那盒哈密瓜递给他了。
孙烁:“……”
“你不要吃吗?”沈泽渊问他。
孙烁低头看看那盒哈密瓜,说:“……要。”
“那给你。”王子走了,“再见。”
第4章
又过段时间,正是最晒的时节,孙烁抹的大宝不具备防晒功效,风雨飘摇中使他相对英俊的面容明度下降了些许。
六月份冯子良的女朋友悠米过来看望他俩的时候,给他哥儿俩一人买了一瓶防晒霜,但俩人谁也没用上。冯子良太阳没升起来就爬去上班,太阳深度睡眠了才下班回来,压根晒不到。孙烁则是觉得抹这玩意儿脸有点黏,他骑电动车出去的时候粘了三只虫子一脸灰。
今年夏天又晒又下雨,看房麻烦了起来,孙烁又接到客户电话说下大雨不方便,改时间来看。
“其实也还行,今儿预报写的雷阵雨……”不太想变动的孙烁出言挽留一番,未果,只好说,“行,您忙您的,不是这套房好我也不上赶着让您雨天出门儿看。这样,雨停了要是还有空看您再call我,我这儿也有四个轮子的车接,好!”
他挂了电话靠在树上发呆,身上的透明雨衣被狂风吹得哗啦哗啦响。乌云密布有如世界末日,然而他的披风不抗风,他的战驴也确实生锈了,目前没有什么拯救世界的想法。
树在地铁口,孙烁靠着,看地铁口又吞吐了一大波人类,许多雨伞撑开一堵墙。
伞下刷新了一个没拿伞的沈泽渊。
孙烁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眼花,站在地铁口台阶上等雨的确实是沈泽渊。
拿着塑料雨衣的大妈问他要不要,他摇头,可能是觉得廉价的塑料雨衣不符合他王子的身份。沈泽渊站得笔直,在一个不挡人流的角落,是一只下雨天下班下地铁没拿伞的忧郁同性恋。孙烁大概明白今天为什么下雨了,因为沈泽渊的名字全是水,这人身上带磁场。
沈泽渊说他住香霞区,不应该这站地铁下吧。孙烁看了一会儿,沈泽渊只是在望天,不知道有没有打车。雨应该还要下很久,他不知道沈泽渊是不是有事,就停好车小跑过去。
“沈泽渊!”
沈泽渊看到他,说:“晚上好,孙烁。”
孙烁适应了他的正式,抖抖身上的水,问他:“你打到车了吗?”
沈泽渊摇头:“在排队。”
“别排了,你去哪儿?”孙烁又抹一把脸上的水,说,“不远的话我送你吧,虽然是得淋浴的两轮车,但好歹快。”
沈泽渊说:“我去物美。”
去物美干嘛?香霞区没超市吗?这么大雨还去?孙烁一秒钟三个问号,但感觉问了也白搭,所以干脆问:“下雨打车也得去吗?”
沈泽渊看着他的眼睛,迟疑了一下。
“也可以不去。”他这么回答,然后把手机上的打车订单取消了。
“……”
这让孙烁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好嘛,也可以不去,那您从地铁口出来干嘛,直接掉头再坐地铁回家呗。
沈泽渊一直盯着孙烁,他似乎不明白一直对视是种冒犯,于是观察到孙先生听到这句回话后,有什么东西从身子骨里抽走了似的。孙烁的脊梁微微塌下去些,廉价的塑料雨衣效果一般,还是让夏天薄透的白色短袖衬衫湿在他身上,好像是雨水把他压弯了似的。由于一直对着沈泽渊笑,他尴尬时收回笑容,嘴皮还挂在右边一颗虎牙上,过两秒才自由。
这是沈泽渊有点熟悉的神情,孙烁读书时也这样,听不懂就笑,觉得无语时停下来,嘴皮会比平时慢两秒下来。
但沈泽渊本意不是让孙烁感到不自在或为难,实际上他很惊喜在这里遇见孙烁,于是说:“那我们可以在这里站一会儿。”
孙烁大概更无语了,但沈泽渊不知道如何再开启一个话题,于是干脆站在那里了。
只要沈泽渊站在那里,孙烁是一定会再开口的,因为他看不得安静与尴尬。
“……要站多久?”孙烁问,“下这么大雨,我反正是要回家了,你跟不跟我走?”
“走吧。”沈泽渊很轻快地答。
于是孙烁很利落地脱掉身上的塑料雨衣,在无人的方向抖三抖,递给了沈泽渊,示意他穿上。
“其实穿不穿都会被淋,但既然我住这片儿,就尽一下地主之谊,让给你吧。”他说。
这其实是孙烁的借口,沈泽渊比任何人想象中了解他。孙烁习惯将姿态放低,倾向对方,再把自己的付出打包成一份轻巧的、令人无负担的礼物。他宁愿自己吃亏,沈泽渊不知道他是否真的从中得益,但清楚他直到现在也没能改掉。
而由于这份不变,多少年未见,沈泽渊也不觉得陌生。
雨劈头盖脸地下,沈泽渊问:“不戴头盔是不是不对?”
孙烁说:“后座带12岁以上的人也不对。”他说完笑起来,身子都在抖,“你怎么没带伞,我以为你不会出门不看天气。”
平时的确都会看一下,偏偏今天没有,沈泽渊只好说:“让你失望了。”然后孙烁在前面又剧烈地抖动两下,没和他搭话了。
孙烁住在四楼,沈泽渊抱着已经叠好的雨衣,两人一路淅淅沥沥滴着响上来。开了门,他把雨衣还给孙烁,孙烁撇他一眼,接过雨衣抖落开。
“叠起来不就味儿了吗,要挂起来啊……”孙烁叹一口气,把拖鞋给他拎出来,“你没湿太多吧,我给你拿个毛巾擦擦。”
沈泽渊头上盖着毛巾站了一小会儿,孙烁就又蜜蜂似的嗡嗡做了许多家事,最后拧开一瓶矿泉水给他喝。
“吃晚饭没?没吃一会儿雨停了请你吃烤串,小区对面那家鸡翅特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