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看看吧。就当在遗址上,给从前上柱香。”
“哈……”林衍苦笑。
“看完翻篇,找下一个!”小叶子又换上夸张的语气:“虽说XXXL确实不好找,但是征服过珠穆朗玛峰的登山家,就再也不爬山了吗?”
巷子里的黑,带着初春特有的潮气。
林衍走近墙面,手指抚过粗糙的砖石……他在脑海中复原这一块砖,应该是他的手吧,正在翻书页……
他还是鼓起勇气,按亮了手机电筒。
指尖下,出现了一副眼镜。清晰、鲜明。电筒的光晕,仿佛是那镜片的反光。
林衍愣住,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是光区太小,是脑子欺骗了眼睛。
小叶子察觉到他的异样,立刻也点亮了手机。
两束微弱的光源下,一整片鲜艳夺目的彩绘,磅礴地撞进他们的视野。
不是斑驳,没有脱落。完好的,崭新的。
整整两面墙。
“哇——”小叶子又叫:“一年了,都没有褪色?!还是新画的呀?”
手机的光颤抖。
“雪崩了……”
我下不了山。
第114章 山雨欲来
小叶子去便利店买了一打啤酒,两人坐在巷子另一头出口的石阶上喝了起来。
“哥,你要把他找回来吗?”
林衍没有回答,仰头喝了一口酒,半晌,才说:“谢谢你这么晚还陪着我。”
“我们是朋友嘛!”小叶子举起易拉罐。
“是,我们是朋友。”林衍也举起酒罐,轻轻一碰。
喝完白兰地又灌啤酒,饶是小叶子这种职业人士也醉了,脑袋左摇右晃,身子一歪就倒在了林衍肩上。小叶子不胖,但超过195的身高注定了他再瘦也是个“重量级选手”,林衍被压得闷哼一声,差点背过气去。
三月上旬的夜晚,气温还是很低,这么坐一宿,明早恐怕要凉。
林衍正考虑要不要报警,窄巷里,走出一位治安巡查员。
两人一左一右架着高大的身躯,扑扑棱棱地下台阶。一辆出租车恰巧驶来,司机也下来搭手。林衍抱头,那两人扶腰抬腿,总算把小叶子三折叠地塞进了后座。
到了去年生日住过的酒店,几位服务员帮忙将小叶子抬进房间。林衍从浴室拧了湿毛巾出来,正想给小叶子擦脸,又一名服务生走进来,殷勤地接过毛巾,一边擦一边问:“先生,我们酒店提供酒后专人看护服务,您看是否需要?”
这时小叶子醒了,咕哝着:“哥,不用……”
林衍便问:“你自己可以吗?”
小叶子接过毛巾抹了把脸,摆了摆手,“我就是干这个的,喝醉是家常便饭,睡一觉就好,啥事没有……哥你走吧!”
说完一个翻身,抱着被子又睡着了,呼吸平稳,没有要吐的迹象。
林衍还是选了看护服务,还给这位负责的服务生塞了小费。
走出酒店,他站在路边,望着对面4S店的灯光发了一会儿呆。
去年巷子里,那排探照灯下,每一幅画,都是笑着的他。
可是刚刚不一样了。他从头走到尾,微光下,抚过每一块砖墙。
微笑、愤怒、哭泣……是各种情绪的他。
林衍掏出手机打电话,很快接通。
“你在哪儿?”
“在Carefree——”
“放屁!”
那边沉默。
“那个巷口,我们待了两个小时,一个人、一辆出租车都没看到,怎么小叶子刚倒下,人就有了?怎么我刚下台阶,车就来了?这个酒店也根本就没有什么酒后看护服务,我要是待在房间不出来,是不是还会有各种人轮番找借口来敲门?”
听筒里传来低笑:“高考状元不好糊弄啊。”
“你在我身上装了定位,对吧?”林衍笃定地问:“装在哪里了?手机里?”
“是。”
“什么时候装的?”
“趁你吃了安眠药,占你便宜的那晚。”
“垃圾!”林衍咬牙切齿,“庄逍遥,你这样有意思吗?我和朋友喝酒聊天也不行吗?”
庄逍遥的语气有些意外:“你说……朋友?”
“对!我不能有朋友吗?我和男人在一起就非得是上床吗?”
“没有,有朋友,挺好的。”
林衍气得声音发抖:“你怀疑我找男人,就自己来抓奸啊?派别人算什么?”
庄逍遥沉默了一会儿,“林哥,我没怀疑你,只是,你的定位突然出现在那条巷子里,很久没动……”
“那又怎样?我不能回去看看吗?只许你回去乱涂乱画,就不许我回去在遗址上缅怀我的爱情吗?就不许我向朋友炫耀一下我曾经有个多牛B的情人吗?我不可以吗?!”
“可以……”
“你的画技退步了!画的一点都不好看!我哪有哭那么丑——”
“哦……”
“你什么时候画的?你为什么要……”
“……”
庄逍遥又一次沉默,听筒里只有呼吸声。良久,他才开口:“起风了,可能会下雨,快回家吧!”
话音刚落,一辆出租车稳稳停在林衍面前。
“我是被风吹还是被雨淋关你什么事?”林衍对着电话大吼:“庄逍遥,我讨厌你这个样子!”
“我讨厌你的自以为是!”
“你明明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给不了就滚远点!”
“你知不知道你做的这些事,说的这些话,就好像你明天就要死了一样——”
林衍突然住口。
他怔怔望着马路对面闪烁的霓虹,恍惚间,看见了云居寺的长明灯,一圈一圈,晃动的光晕。
不知为什么,心底蓦地一慌,像被电了一下。
“你、你给我出来!”他命令道:“现在,立刻,出来见我!”
“林哥,我说过,再招惹我,就不会放过你了。”庄逍遥的声音沉了下去:“你想清楚,还要我出去吗?”
“我……”林衍的喉结上下滑动。
初春的午夜,气温依旧很低,风吹过,他打了个寒颤。
电话两头都静默,耳畔只有彼此细微的呼吸声。
半晌,林衍平静地开口:“钱快用完了。”
庄逍遥也平静地回应:“这么顺利?”
“看不起谁呢?”
“哪敢。”庄逍遥低笑,“周一入账。”
林衍挂断电话,拉开车门,坐进后排,报了晨光书院的地址。
哗——
出租车启动还不到十秒,硕大的雨点竟然砸了下来。
林衍猛地回头,透过模糊的后车窗,仿佛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路边……路口转弯,一切便消失了。
“你为什么要再画满那个小巷的墙?”
他想问的。
可是……
‘我在雁栖桐的保险箱里,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你不想知道是什么吗?’
林衍转回头,摘下眼镜擦了擦,重新戴上,深吸一口气。
他不能再把自己的问题推给庄逍遥了。
查客醒点开会议室的监控,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他时常觉得这个世界不真实。
他一直认为同性恋是小众取向,是隐匿在人群中心照不宣的存在。他想不通是世界太开放,还是自己太落伍,为什么一夕之间他就被同性恋包围了,且每一个都很嚣张,仿佛搞基就是天下第一要紧事,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清醒全失,居然连事业都得让路。
他内心十分鄙夷恋爱脑,男人就该是权力欲凌驾一切的生物,在金钱与地位面前,什么山盟海誓都是过眼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