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傅为义的脚步声时,他们不约而同地抬头。
孟尧率先站起身,走到傅为义面前,低声询问他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傅为义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过度关心,目光从孟尧身上越过,对上了周晚桥的眼。
周晚桥端坐在主位上,并未起身。他看着孟尧过于殷切的举动,眉心几不可查地微微一蹙,随即又舒展开来。
他将目光落在傅为义身上,正在多此一举地将餐巾折成一个完美的方块,打量一般将傅为义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微笑了一下。
而后放下折了一半的餐巾,站起身,拿上仆人递过来的外套,走过傅为义身边,甚至没有看孟尧一眼,对傅为义说:“晚上见。今天我会早点回来。”
傅为义回了他一句“知道了”。
周晚桥一走,孟尧便不再掩饰那份关心和占有欲,伸出手,用手背去贴傅为义的额头,低声说:“我看到资料说......承受方容易发烧。”
傅为义在他身侧的餐椅上坐下,淡淡道:“后半夜有一点,现在没事了。”
昨晚那个在欲望中略显陌生的孟尧仿佛没有出现过。他紧挨着傅为义坐下,又温顺地靠了过来,带着几分抱怨的语气说:“你都不给我照顾你的机会。”
事后照料是一种基本的绅士礼仪,傅为义以前一直都是照料者,从未产生过需要被照料的概念。
况且他也没有疲惫到不能自理,这种照料更像是一种情感上的温存,傅为义事实上并不需要。
他能理解,孟尧如此迫切地想要照顾自己,是一种情感需求,代表他爱得极深,想要温存的时间更长一些。
傅为义对此不算排斥,便应允道:“下次可以。”
孟尧像是有些惊讶,下意识问:“还有下次?”
明知道他求之不得,傅为义还是故意反问:“怎么,你不愿意?”
孟尧立刻摇头否认,笑着靠在傅为义肩上,声音里带着一丝甜蜜的埋怨:“你明知道......我那么爱你,肯定愿意。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愿意。”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手绳,轻声说:“你以前......那么恨我,我以为我永远也等不到这一天的。”
抬起头,他凝视着傅为义,伸手轻轻碰了碰对方的脸颊,那双漆黑的瞳仁里清晰地映出他的倒影:“那你现在,是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我哥哥?”
傅为义是有一些喜欢孟尧了。
不过他喜欢的,是一个像孟匀、又爱他胜过生命的孟尧。
如果孟匀没有死,且像孟尧现在这样爱他,他应该还是会更喜欢孟匀一点。
但孟匀死了。
傅为义任由他眷恋地抚摸自己的脸颊,说:“如果是你呢?”
孟尧笑起来,说:“那我真的......太幸福了。”
*
当天傍晚,孤儿院的事情有了一些进展,副手向他汇报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您让我去核实那个名叫白予的孩子的死亡记录。记录本身没有问题,聆溪疗养院档案显示,他在二十年前因意外坠楼身亡,有值班医生的死亡确认签字。”
艾维斯向他汇报道,他滑动着屏幕,调出另一份文件,“本来想按您的指示,顺着死亡记录向前查,看看能不能找到尸检结果,来确认他身体里有没有什么药物残留。”
停顿了一下,他的语气变得凝重:“但是......我们没有在殡仪馆查到他的火化记录。”
“没有火化记录?”傅为义敲了敲桌面,“那尸体能在哪里?”
“我们查了当年的所有流程,医院方面确认,遗体在开具死亡证明后,由疗养院方面签收领走,疗养院的记录则显示,遗体已经按规定送往城西的公共殡仪馆进行火化。”
“但是,殡仪馆从接收记录到火化登记,都没有‘白予’这个名字。”
“一个大活人,死了以后,尸体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傅为义说,“如果只是记录丢失,还算小事,但尸体不见了,就说明他们根本不想让任何人再有机会接触到那句尸体。”
他双手交叉撑着下巴:“一具尸体能证明什么?是死亡原因和记录不符,还是他身体里藏着虞家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越查问题越多。”傅为义向后靠在宽大的皮质椅背上,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精心掩藏了二十年的事故,抹去所有痕迹的死者,还有一个幸存者。这次,恐怕能挖出虞家的大秘密。”
他沉默片刻,将当下的线索串联,而后思绪飘到了另一条线上。
“兰倚还是没有新的信息吗?”傅为义问。
“按您的要求,问了几个傅家的老人,只说她曾经是渊城知名的交际花,没有什么有效的信息。”
傅为义不甚满意地站起来,“还真得和周晚桥换。”
“哎,希望他能像上次一样,让我满意。”
回到傅家主楼时,傅为义看见,周晚桥的车已经停在停车坪上。
走进大门,他没在餐桌前看见人,问:“周晩桥呢?”
仆人回答他:“周先生已经用过晩餐,上楼了。”
傅为义微微挑眉,周晩桥还是真的称得上......迫不及待。
尽管傅为义也对周晩桥掌握的信息非常好奇,但他很想让迫不及待的周晚桥多等一会儿,所以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晩餐,才上了三楼。
周晩桥的卧室是三楼的主卧,连通旁边的书房。
傅为义不常上三楼,他认为这里的气氛太过沉闷。
三楼的走廊比楼下更为静谧,厚重的羊毛地毯吸走所有的脚步声,只留下寂静。
墙壁式深木色,每隔几米便嵌着一盏昏黄的壁灯,将墙上的肌肤古典油画照得光影斑驳。
画中人物神情肃穆,眼神仿佛穿过画布,注视着每一个过路者。
傅为义耐心地敲了敲那扇厚重的实木大门。
很快的,门被打开,周晩桥说:“你来了。”
而后微微侧身:“进来吧。”
傅为义向前几步,踏进了这间卧室。
房间里,是同周晚桥身上气息相同的焚香。空旷,宽阔,布置透着古怪的讲究。
床头没有正对着实墙,而是以微妙的角度斜对着房门。
床尾正对着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副笔力苍劲的书法,是某位书法名家的真迹,抄写的是某种经书。
房间的东南角,摆放着一个紫砂的流水摆件,细微的流水声在寂静中清晰可闻。
而靠近窗边的矮柜上,摆放着一个古朴的黄铜香炉,几缕青烟袅袅升起,旁边散落着几块温润光滑的黑色石子,排列成一种看似随意却又暗含规律的形状。
周晩桥见他打量周围,推开了侧边与墙体融为一体的隐藏门,对傅为义说:“我们先来书房说。”
第29章 兰倚
傅为义跟着他进了书房。
书房的陈设则比卧室还要讲究。
巨大的紫檀木书桌放置在房间正中, 坐北朝南。
椅背后是一面没有任何门窗的实体墙,墙上挂着一幅描绘山峦层叠的泼墨山水画。傅为义听父亲说过,这意思是“背有靠山”。
桌子的左手边摆着一尊小巧但雕工精湛的木质球雕, 右手边则只放了一盏光线柔和的白玉石灯。
但傅为义敏锐的发现, 虽然摆件和他父亲在时的没有变化,但是摆放位置有了微妙的改变。
房间里的其他摆件也都各有规律的分布着, 傅为义不懂玄学, 看不出什么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