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以猪视人的人,其实自己正是中国古典说法中的“豕视”,自己如猪者也,并不是说这种人长得像猪,而是头脑中是猪脑,是“侏罗纪”时代的头脑。我在台湾,每每感到到处是猪脑,而我自己仿佛活在猪猡纪里,因此不论振笔为文,或登台传教,我都寓有杀猪味道,此乃愤世使然、玩世随之,不足怪也。
我李敖在猪猡纪杀猪,打遍天下无敌手,最后人见人怕鬼见愁。其实所以能如此,凭有文名是不够的,而要有骁名、有悍名,这样才能有上述效果。关于我的骁名与悍名,有一个小故事。1991年,活了九十六岁的青年党头子李璜死了。他死前几年,李宁访问他,回来告诉我:“李敖你可真可怕,李璜谈到你的时候,都特别把声音放低,并且面露恐惧之色。你说你李敖多可怕!”我闻之大笑。
我在文星时,刘绍唐创办《传记文学》,托高荫祖介绍,拉我写稿。因为是东北同乡,且待我甚厚,我一直以“大哥”称之。我曾写信挖苦他说,你老兄“有功有过,功在很技巧地写出了(还谈不到揭发)国民党的许多糗事;过在挟泥沙俱下,也帮国民党做了太多不实的宣传与伪证。更可怕的是你使这些丢掉大陆的罪魁祸首们、祸国殃民的大小浑蛋们,因能在你的杂志上自我陶醉而延年益寿,我认为他们集体能晚死二十年,除了漫无心肝的先天条件外,《传记文学》和‘荣民医院”两者,是责无旁贷的”。有一次刘大哥同我聊天,提到俞济时对他说:“你们搞历史办杂志的人写得很辛苦,可是,”俞济时说着把手一挥,“都是假的!”意思是说,真的你们不知道,我们也不告诉你们。俞济时是黄埔一期的“天子门生”,且是蒋介石多年的侍卫长,独得之秘,过于他人,可是他就是不说。但他透过周之鸣,想见我一面,我拒绝了,因为我深知此辈性格,他们是不敢说真话的。后来他回我一信,回信写好,还是先向情治首长报备后才寄出来,可见此辈小心翼翼的谨慎。所以,我早就打定主意,要杀猪,得自己想办法才成。于是,前后十年之久,我用“李敖的方法”完成了这一大业。
“李敖的方法”是用第一流的历史家的训练,博览群书,比对史料,然后试图用猪脑的角度去剖析猪,以得出真相。为什么要这样怪招呢?因为国民党是浑东西,我们不可能按照正常情况来知人论事,它不是人脑的问题,而是猪脑的问题。因此,揭发黑暗国民党必须靠细腻的分析、准确的处理和深入猪脑的植入方式才行。像我颠覆国民党比雷震他们深入多了,我根本从思想上、历史上下手。国民党怕挖屁股,因为它有烂屁股;但国民党不怕遗臭,因为它是水肥车。雷震他们总是辛苦挖烂屁股,而我则根本上推翻水肥车,证明臭大便来源必是烂屁股,于是形式上没直接挖,事实上却臭气尽出。例如我知道,要颠覆国民党必须先从它的图腾开始。孙中山、蒋介石、蒋经国,乃至李登辉等,都是图腾。我在1965年写《孙逸仙和中国西化医学》一书,就是这种方法,国民党查禁了它,说明了一切。我1987年写《孙中山研究》,更是这种方法的发扬光大。孙中山一生的大成功是推翻中国帝制,一生的大失败是自己夺权不择手段……(编者略)为了这本书,国民党台北市新闻处处长唐启明虽然把我告到地检处,但是时代已变,检察官被我说服,我躲过一劫。
我不但拆穿了国民党的祖师爷,也拆穿了祖师爷的“国父遗教”。我用了大量的文字驳斥了三民主义等的乱七八糟,同时我还“策反”了我的敌人周之鸣教授,以他精湛的三民主义专家地位,揭竿而起,大反三民主义,我为他发表《中毒的三民主义应该停授》等鸿文,气得他的老友陈立夫在1990年1月13日写信给他,指出:“以反共专家如兄者发表此文,是李敖要毁兄之毒计,兄不可上其当!”可见陈立夫真是目光如炬,他警醒到他们祖师爷的经典已被李敖砸掉。可是,国民党太迟了,它已经维系不住了,最后只能以“三民主义统一中国”自欺欺人了。一则“限制级”的政治笑话道出了一切。笑话说有个无聊男子在“那话儿”上文了几个字,不幸感染溃烂,男子跑去看医生,经过初诊,隐约发现“三国”两字,于是要他去给护士看个清楚,护士看过后,告诉医生说,正常的时候看它是“三国”,后来它自我膨胀,就出现全文“三民主义统一中国”了。此笑话甚逗。只是国民党阳痿成性,出现全文大不易耳!作为真人,或有威而刚;作为主义,可要“黎明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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