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之兄:
近因散步路线缩短至居住附近地区,难有把晤机会,甚觉怅然,承赠大著及在《世界论坛报》所发表之专栏,雄风依旧,文采灿然,仍有大材小用之叹也。承支持,顺致谢意。荣实无意与人争一日之短长,陆啸钊兄请代致意。荣近出版财经文存一本,错字太多,现正在改正再版中,俟出书,当奉上二位各一本,以求惠正也,即颂
著祺
弟王作荣拜七十八年4月4日
可以看出他在礼数上的周到。1993年11月19日,他还特别下帖子,在天厨餐厅请了一桌酒席,有石齐平、傅栋成等多人,延我坐上座,因为我是他最老资格的学生。归来我有日记如下:
王作荣请于天厨。
王作荣对我说:“当年以为人老了那样,我一定不那样。结果今天就是那样。”
我说王老师应为支持李登辉“赎罪”。大家大笑。
石齐平说李敖说坐牢的时间上帝不算。王说:“上帝不算?有这种好事我也去坐牢。”
很不幸的,后来为了他支持李登辉,写了许多马屁文章,犯了我怒也犯了众怒。最后一次,我们在湖北一家春吃饭,我当面指着他说:“老师啊,请你搞清楚,现在恨你的人比恨我的还多。”此后为了我公然陆续举证指责他不该支持李登辉,两人关系疏远了。不过在他胃癌开刀时,我还是到医院看他,留名片而去。他出院后,对我敬而远之,礼数也不见了、信也不写了、饭也不吃了。师生之谊,竟为一个杂碎李登辉而绝。王作荣老师当年介绍李登辉入国民党,他们关系甚深,他告诉我一个秘密:人家说李登辉曾以《出埃及记》中摩西自比,这不是真的,因为李登辉曾告诉他:摩西其实是蒋氏父子,他们“出中国记”,来到台湾。王作荣问你不是摩西你是什么?李登辉神秘一笑,答的竟是:“我是耶和华(上帝)!”1998年7月6日《商业周刊》有专文报道《李敖谈王作荣——王作荣晚节要保就得大义灭友》,其中有几段说:
四十年前,曾经是王作荣学生的李敖对他的老师做了一番深入的剖析,他强调:“王作荣应该为过去支持李登辉而赎罪,以自己下台逼李登辉下台!”……
虽然李登辉与王作荣渊源深厚,但是李敖却以王安石的诗勉励自己的老师:“公自平生怀直气,谁能晚节负初心。”政坛也曾流传一则笑话,保险公司对王作荣有三不保:“天灾不保、人祸不保、晚节不保。”
为了晚节,李敖说:“起来吧!王作荣,现在的你不是真正的王作荣,王作荣有王作荣的干法。”他以一个历史上的例子说,12世纪时有一位英国主教名叫贝凯特,他与国王年轻时是酒肉朋友,也曾当过储君的家庭老师,后来国王登基,将贝凯特纳为心腹,并封为坎特伯利大主教,等于是一言九鼎的宗教头子,但是为了维护主教的权力,竟与国王闹翻了,国王干脆派人杀了他,不料却引起公愤,最后只好罚杀贝凯特的武士在他的坟前看坟,以平息众怒。李敖认为,王作荣应该要有贝凯特的骨气,为了国家,请弹劾李登辉下台。……
李敖要求王作荣要“大义灭友”、“敢打老虎”,成为中华民国开国以来第一位弹劾总统的监察院长,以留名青史,效法凯撒被刺时,他最要好的朋友、刺下最后一剑的布鲁图斯所言:“不是我爱凯撒少,而是我爱罗马多。”
王作荣桃李满天下,可是他曾对家人说:“李敖是我眼中唯一的天才。”……
整体而言,李敖认为王作荣“炮轰”李登辉有四大原因,首先是王作荣自己老了,再加上身体不佳,想在最后留名青史;其次是知识分子的良知在发酵,使王作荣一直处于天人交战中,深恐一世英名毁于旦夕;再则是湖北人的风派性格发酵;最后则是外省人给他的莫大压力。……
“有知识分子的风骨,但也有湖北人滑头的性格”,这是李敖对王作荣性格的定论。在心态上,李敖以过去对老师的尊敬,仍不忘期盼王作荣:“要以高风亮节,给李登辉难看!”绝不可能“又要做好官,又要做好人!”
这是我对身为“监察院长”的王作荣老师的最后诤言。回想四十四年前的师生因缘,恍然如昨。被改写的亚里士多德(Aristotle)名言有道是:“吾爱柏拉图甚于余物,吾爱真理甚于吾师。”西哲风范与决绝,唯我有焉。
我在1955年6月27日自动办理退学,那时法律专修科已确定改制司法组,但我毅然决定离开了。后来谈到台大法律系司法组,发现我的辈分甚高。“名流”中,司法组1956年次有苏秋镇、纪镇南、胡述兆;1957年次有李敖、陆啸钊;1958年次有吕传胜、许家琛;1959年次有朱石炎、翁岳生;1960年次有张麟徵、张德铭;1961年次有施性忠、林奇福、古登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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