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台大送报期间,每天骑脚踏车到馆前路,以现金批报,然后转回来。有一天路过博爱路,在照相馆的橱窗里,看到“檀岛水仙花后”吴兆云的照片,很为照片着迷,前后去看过好多次。后来发现我年纪愈大,愈有这种轻微的“画像恋”(ioonolagnia)的倾向,喜欢看我所选出的美女图片,尤其裸体的,只是我选出的标准极严、极为挑剔,所以虽搜集了大量照片,可是看中的却千百不得一。文星后期,林海音到我家来,听说我雅好此道,送了几张她眼中的美女图片,她一走,我就给撕了丢到垃圾堆去了,原因无他,审美标准不同故也。照英国埃利斯(Havelock Ellis)《性心理学》(Psychology of Sex)的说法,“画像恋”的大类是“性景恋”(scopophilia或mixoscopia),就是喜欢窥探性的情景、看黄色书刊、看春宫画、小电影之类,我亦顾而乐之。一般普通的表现是搜集明星照片、海报,或到电影院看莱昂纳多,所以此道人人都难免,只是程度深浅标准高下而已。除了“画像恋”的癖好外,我在台大,有一次经过延平北路,在一家服装店的橱窗里,看了一个舶来品的塑胶材料(?)的模特儿,造型、表情、姿势、身材,皆属极品,我看呆了,后来又去过几次,流连不已。台湾一般百货公司或服装店所有的模特儿都是本土制的,都土头土脑,不好看,可是当年延平北路那一个模特儿却完全不同,我怀疑我又可能有轻微的“雕像恋”(pygmalionism)的倾向,可惜我不是艺术家,否则我也许会像那位古希腊雕塑家一样,迷恋上自己创造出来的美女呢。古书《闻奇录》记唐朝进士赵颜有“画像恋”,对一画中美女神往不止,画工说:“余神画也,亦有名,曰‘真真’,呼其名百日,昼夜不歇,即必应之。”赵颜遂叫“真真”叫了一百天,画中人真活起来了,这是“画像恋”转出的白日梦,我无此福气也。古书《壬子年拾遗记》记刘备有“雕像恋”,他的甘皇后十八岁,漂亮无比,但刘备和她做爱时,却要旁边一个高三尺的玉雕美人陪着,刘备“昼则讲说军谋,夕则拥后而玩玉人”,可见刘备是“雕像恋”同志也。
如此这般的“雕像恋”后四十年,我在东森电视台做《李敖黑白讲》节目,访问了“情趣商店”,老板拿出“充气娃娃”展示,并说如果有资本支援,他们可做出与真人一样的硅胶美女,长相、身材、尺寸等都可任君选择。我在电视节目中特别提到古书《中西纪事》的记录,这书记清朝人看到洋人能“刻物为裸妇人,肌肤骸骨,耳目齿舌阴窍,无一不具。初折叠如衣服,以气吹之,则柔软温暖如美人,可拥以交接,如人道。其巧而丧心如此”。我说这一有趣的见闻,可见清朝时代就有这种可以跟“它”性交的“充气娃娃”了,今天“充气娃娃”的最大缺点是不逼真、不好用、不舒服,如果现代科技可以完全做出和真人一样逼真、好用、舒服的硅胶美人出来,不但身上有声光化电配备,且具松紧、润滑、颤动、吐纳效果,一应俱全。或燕瘦、或环肥、或海伦、或麦当娜……任君择之,并可照你提供的照片定做一个,这岂不比真人更少麻烦?陈水扁若开一“台北市硅胶美人妓女户”,岂不比真妓女更经济、卫生、安全、人道,并且永远不会抗议呢?以上意见,我从不认为是开玩笑或狂想曲,而是我很认真的建议。当然,为了不歧视女性,“硅胶裸男”亦照样可大量制造,只要别像李敖就好啦。我在电视节目中展示情趣商店做的dildo(郭先生、角先生、假鸡巴、人工阴茎),技术之高,已全然拟人化,并且比真人还理想呢。真人纵大淫棍,一连两次,也会“指头儿消乏”;纵威而钢,一连两次也会“哲人其萎”,但“硅胶裸男”却用之则行、舍之则藏、阴道永壮、青春不老,岂不更理想中用?若说硅胶不是真人,和“它”性交会有心理障碍,此真浅人之论,人生真伪,只在幻想力丰不丰富、只在一念之转。若说面对真人才有情调,也是胡说。妓院中有妓女一边接客一边同隔壁也在接客的妓女聊天之事,也有大喊“卡紧!卡紧!”(闽南话“快!快!”)者,是真人又怎样,又何情调之有?结论是恋真人固是人之大欲,但“硅胶雕像恋”在现代科技效果下,虚拟幻境、上情下达,亦足多者。这种发现与真话,只有李敖说得出来并说得头头是道、有益众生。“画像恋”万岁!“雕像恋”万岁!“硅胶雕像恋”更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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