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住中国人的底线(75)

2025-10-10 评论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期,他们是一个被摧毁了的国家,是一个被“元首”搞得家破人亡、处于亡国灭种边缘的国家,是一个遍地废墟的国家,是一个被占领而且至今柏林仍然处于被占领状态的国家,是一个被腰斩的国家,是一个丧失了荣誉、信仰、自豪和自己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权力的国家。三十五年过去了,德国人重建了他们的家园,取得了令全世界惊羡的成绩!难道我们今天比战后的德国更困难吗?难道我们的广阔的领土、勤劳刻苦的人民、在坎坷的道路上锻炼成熟的中国共产党、丰富的资源、三十年的底子和丰富经验还不如一九四五年的德国吗?只要别乱斗了,别再把精力用在整人上,别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鹿“打”成马,再费上三牛一虎之力去论证马不是鹿就行了。

让我们不带偏见地去观察西方社会的弊病和难题吧。我们称赞他们的一切应该称赞的东西,却绝不称赞那些不应该称赞的东西。许多德国朋友自己也是抱着批判的严厉态度,我们又何必盲目崇拜一切呢?

我们生活在社会制度、文化传统、技术水平与他们全然不同的国家。然而,我们又是生活在共同的大地上。同样生长着绿树和红花,同样行走着汽车和火车,同样有挽着手热恋中的少男和少女,人民同样有着争取幸福和解放的愿望和有着用自己双手建设自己的生活本事。在大地上行走,在大地上漫游,定居下来开垦土地和建造房屋,我们的国家也是能建设好的,而且应该更好,更好!我们有多少本来应该使我们感到自豪的本钱,却没有用这本钱取得应有的成就啊!

中国在前进,世界在前进。前进的中国影响着前进的世界。在《法兰克福日报》上,几乎可以天天看见有关中国的消息。前进着的世界也不可能不影响中国。在中国的电视节目和报刊上,也愈来愈多地出现了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消息。

六月十六日,我们来到了号称国际航空港的法兰克福机场。我们交验了护照,办好了登机手续,与不辞辛劳地陪同我们的苏珊娜小姐与克利斯朵夫先生告别。当我们转过身来的时候,虽然还没有离开机场,然而我感到我已经走在通向北京、通向东直门和东四的道路上了,正像六月四日在北京机场的海关交验我们的护照以后,当庄重精悍的海关警察在我们的护照上盖上了出境印章,当我们走到自动升降和调节距离的首都机场的登机舱里的时候,我觉得我正在走向德国。

中国作家在德国所走的路,正是在中国所走的路的继续,而如今在哈(尔滨)—大(连)公路上奔跑的面包车,不也正继续着柏林的面包车的路程吗?对德国的访问是结束了,然而,在大地上的漫游,在大地上的寻找、劳作和思考却是不会结束的,我们的人生旅途是不会结束的。让我们继续赶路吧,让我们得到更多的友谊,更多的知识,更多的信心和更多的进步吧!

1981年1月

我两次访问过美国,访问过联邦德国和墨西哥。我曾经写下了一些出访见闻,写下了对于中国人来说完全是别样的、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目瞪口呆或者哭笑不得的那些感受。

这些感受的基本特点(特别是关于美国的),可以用一个通俗的字眼来表示:“开眼。”你不去西方,你看得到那上百层的摩天大楼吗?你看得到密如蛛网的高速公路上的汽车流吗?你看得到那灯红酒绿、奢侈丰盛的花花世界吗?

而到苏联的访问完全不同。我无法用一种好奇的、幽默的、热烈而又清醒的旅人的旁观态度来环顾周围的一切。

幽默是一种成人的智慧。我是在四十五岁以后才考虑并实现访问美国的。访问美国对于一个作家的心灵来说并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它好也罢,赖也罢,你有时候嗤之以鼻,有时候五体投地也罢,它是它,你是你。

只要你有足够的幽默感,你就会有足够的胃液去消化你的访美经验,既能消化,也能吸收。

但是苏联不行。我向往苏联,远远在具备足够的幽默感之前。

在苏联,我觉得光靠幽默是不够的。虽然我曾经自我欣赏、自我标榜过我的幽默。

访苏二十二天,我感到的是幽默的困惑。

我大概从十五岁起就梦想过去苏联,如果不是更早的话。

那时候苏联不仅是一个美丽的梦,而且是我为之不惜牺牲生命去追求的一个理想。

没有哪个国家像苏联那样,我没有亲眼见过它,但我已经那么熟悉、那么了解、那么惦念过它的城市、乡村、湖泊,它的人物、旗帜、标语口号,它的小说、诗、戏剧、电影、绘画、歌曲和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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