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虚构的我(18)

2025-10-10 评论

行了,不饶舌了。不是朋友不懂事,其实这是个阴谋,朋友看车的公里数,知道车子还是“处女身”,又知我奈何不了它,私下决定强买。朋友开一个小公司,车子的用途远比我大。这不是唯一理由,理由之二是朋友本来也决定要买一辆相似价位的车,理由之三:当时这部车在闲置三个多月后居然还涨价8000元。这在今天是不可理解的,但那时就这样,车子死贵,还经常莫名涨价。朋友铁心要买我车,既用行动又用言语来说服我卖,行动就是不还,不停地开来开去,公里数日夜加增,让我心如刀绞;言语呢,说的比唱的好听,什么我个子高这车太小,什么我是文化人开这车不相称,云云。反正就是往我身上抹麻油,想怎么抹就怎么抹。总之,一句话:这车再也没有回到我手上,回到我手上的是钱,比原价多了5000元。换言之,朋友“阴谋”一场,得了3000元的优惠。

次年春节,我用这笔钱又加十集《共和国同龄人》解说词的稿费,买了一辆钢青蓝的神龙富康,然后是凯悦,然后是领驭,然后是途锐。年纪越来越大,车子也越来越大,不知以后我还会买几辆车?不过迄今为止的五部车,让我念想最多的还是第一辆车——红色的安驰——你知道,我只是买了,却从没有开过它。感觉像一个不幸的新娘,被人娶了,新郎官却是个性无能,还没有等他把病治好,山上下来的土匪呼啦啦地把她劫走了,一去不回。这也是一种感觉,奇特的感觉:因为奇特,所以难忘。

2012年7月15日

C的奇思

多少年来,C一直在思寻一种东西,这东西的特点是:没有自己的诞生时日。人们告诉她,具有这般特征的东西人世间是没有的,她漫长而痛苦的寻找也让她领悟到了这点。空中、地上、地下、海底,孕育着无数的生灵万物,可要从中找寻出一样她思念的东西——没有诞生时日,却令她感到那么渺茫。

也许要使某一个东西做到无穷无尽,变成一种永恒和无垠——就像时间和罪恶,并不是不可想象的,所以人类也不乏这样的追寻者,比如德国物理学家孜孜不倦的永动机,中国古人梦想长生不老的仙丹,博尔赫斯笔下的无垠的书《沙之书》,等等,不一而举。但要使某一个东西做到没有起始,没有诞生时日,这似乎连想都是不可想象的。这种可怜的野心勃勃的愿望,我们也许只能在《囡书》中看到。但《囡书》,谁都知道,这是一本荒僻的书,它从来只有一本,而且只有一人能解读,而此人早已尸烂。所以,《囡书》就像一把特殊的、只配有一枚子弹的枪,当这颗子弹砰地一声穿出枪膛后,枪身也就像被子弹击毙者一样,成了一具报废的尸物。有人说,你想读懂《囡书》,这本身就是一件困难而又困难的事,也许要比创造没有起始、没有诞生时日的某一个东西不会容易一点。这么说来,C的愿望确实是稀奇的:惊世骇俗,不可理喻,甚至要叫人笑掉大牙。因为,这确实太荒唐了!

坦率说,C在寻找的开初就相信,她要寻找的是一种世上找不到的东西,这个出发点的悖论,使她为此而作的努力也将永无结束之时:每一次寻找都不可能是最后一次。没有生,哪有长?这似乎只是一个鸡与蛋的问题,作为一个读过上千册书的人,C知道去找寻一只非蛋而生的鸡的艰难性和荒谬性。而C之所以仍要去找寻,也许是出于强烈的个人需要,也许是对远在星辰之外的运气的一种迷信。C就像赫拉斯笔下的孤独的少年,不喜欢热热闹闹和各种机械的声音,只是喜欢沉溺于豹子式的胡思乱想中(把自己隐蔽一隅),满足于以抽象的观念占有窗外的种种世故人情。

说来你也许不信,在冥冥幽思中,C常常看见天空中飞舞着纷纷扬扬的运气,它们像空气一样流动、沉浮,并且和空气共同酝酿风雨和天空的各种颜色、声音、形状。而纷飞的运气中,有一部分并不像汗水、血液一样是从人体毛孔和血管中流出的,而是自遥远的星辰之外,像流星一样跌落人间的,它们的特点是来无踪、去无影,中间没有可以捉摸和推敲的联结活动与改换变化:不可期望,不可争取,像闪电,是天体的一道喷嚏;又如梦中之梦,是大脑的某次神游。它们的效力也是神奇无比的。在清代学者陈元龙的《格致镜原》中,有两个半的页码对这种运气作了某种神性的解析和论证工作。他认为,人们一旦拥获这种运气,便可创造类同使绵羊变狮子或狮子变为绵羊的奇迹。有人说,伽利略正是依靠这种运气才看到了天体的真实(羊眼变成了狮眼),同时也是这种运气使他最后落得了焚身的结局(狮子又变得像一只绵羊一样懦弱无能)。而秘密的亚德利博士据说也是在这种运气的指引下,在十几年后的一个梦中获得了开启老枪密码的钥匙——它飘扬在天际之外,且像一根银色的发丝一样细微而蔽目。我痴爱的一位英雄作家博尔赫斯,他的神奇和博大已使我感到迷惘和内疚,然而他却还在用毕生的精神追求另一种神奇:他渴望获得这种远在星辰之外的运气,从而完成他梦中的事业:让一个故事演变成无穷无尽的故事,可以世代相读,而且还读不完。读过《沙之书》吗?这是走入博尔赫斯的渴望——对一本无垠之书的渴望——的最好通道,它非常短小,但我们不可能因其短小而感觉不到博尔赫斯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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