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与做人(10)

2025-10-10 评论

1940年夏学期

Prof. Sieg 吠陀散文 Prof. Sieg 讨论班:Bhāravi的Kirātārjuniy讲读 Prof. Roeder 向大自然回归时期的英国文学史 Prof. Braun 俄罗斯精神史中的俄罗斯和欧洲问题 Dr. von Grimm 高级俄文练习

我的学习簿就到此为止,自1935年起至1940年止,共11个学期。

在下面我加几条解释:

1.我在上面已经提到,我原来本想以德国语言学为主系,后来改为印度学。为什么我在改了以后仍然选了这么多的德国语言和文学的课程呢?我原来又想以此为副系,后来又改了。

2.以英文为副系是我的“既定方针”,因为我在国内清华大学学的就是这一套,这样可以驾轻就熟,节省出点精力来。

3.为什么我又选了阿拉伯文,而且一连选了三个学期呢?原来我是想以阿拉伯文作为第二副系的。

4.一直到第七个学期,我才改变主意,决定以斯拉夫语文学作为第二副系,因此才开始选这方面的课。

5.按规定,不管是以斯拉夫语文学为主系,还是为副系,只学一门斯拉夫文是不行的,必须学两种以上才算数。所以我选了俄文,又选了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文。因为只有我一个学生选此课,所以课就在离我的住处不远的Prof. Braun家里上。我同他全家都很熟,他的两个小男孩更是我的好友。他还给我画过一幅像。Prof. Braun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他跟我学过点汉文,念过几首诗。

6.梵文和巴利文学习下面专章谈。

7.吐火罗文学习下面专章谈。

(一)

现在全国正弥漫着学外语的风气,学习的主要是英语,而这个选择是完全正确的。因为英语实际上已经成了一种世界语。学会了英语,几乎可以走遍天下,碰不到语言不通的困难。水平差的,有时要辅之以一点手势。那也无伤大雅,语言的作用就在于沟通思想。在一般生活中,思想决不会太复杂的。懂一点外语,即使有点洋泾浜,也无大碍,只要“老内”和“老外”的思想能够沟通,也就行了。

学外语难不难呢?有什么捷径呢?俗话说:“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所谓“有心人”,我理解,就是有志向去学习又肯动脑筋的人。高卧不起,等天上落下馅儿饼来的人是绝对学不好外语的,别的东西也不会学好的。

至于“捷径”问题,我想先引欧洲古代大几何学家欧几里德(也许是另一个人。年老昏聩,没有把握)对国王说的话:“几何学里面没有御道!”“御道”,就是皇帝走的道路。学外语也没有捷径,人人平等,都要付出劳动。市场卖的这种学习法、那种学习法,多不可信。什么方法也离不开个人的努力和勤奋。这些话都是老生常谈,但是,说一说决不会有坏处。

根据我个人经验,学外语学到百分之五六十,甚至七八十,也并不十分难。但是,我们不学则已,要学就要学到百分之九十以上,越高越好。不到这个水平你的外语是没有用的,甚至会出漏子的。我这样说,同上面讲的并不矛盾。上面讲的只是沟通简单的思想,这里讲的却是治学、译书、做重要口译工作。现在市面上出售为数不太少的译本,错误百出,译文离奇。这些都是一些急功近利、水平极低而又懒得连字典都不肯查的译者所为。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些都是假冒伪劣的产品,应该归入严打之列的。

我常有一个比喻:我们这些学习外语的人,好像是一群鲤鱼,在外语的龙门下洑游。有天资肯努力的鲤鱼,经过艰苦的努力,认真钻研,锲而不舍,一不耍花招,二不找捷径,有朝一日风雷动,一跳跳过了龙门,从此变成了一条外语的龙,他就成了外语的主人,外语就为他所用。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则在龙门下游来游去,不肯努力,不肯钻研,就是游上一百年,他仍然是一条鲤鱼。如果是一条安分守己的鲤鱼,则还不至于害人。如果不安分守己,则必然堕入假冒伪劣之列,害人又害己。

做人要老实,学外语也要老实。学外语没有什么万能的窍门。俗语说:“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就是窍门。

(二)

前不久,我写过一篇《学外语》,限于篇幅,意犹未尽,现在再补充几点。

学外语与教外语有关,也就是与教学法有关,而据我所知,外语教学法国与国之间是不相同的,仅以中国与德国对比,其悬殊立见。中国是慢吞吞地循序渐进,学了好久,还不让学生自己动手查字典、读原著。而在德国,则正相反。据说19世纪一位大语言学家说过:“学外语犹如学游泳,把学生带到游泳池旁,一一推下水去;只要淹不死,游泳就学会了,而淹死的事是绝无仅有的。”我学俄文时,教师只教我念了念字母,教了点名词变化和动词变化,立即让我们读果戈里的《鼻子》,天天拼命查字典,苦不堪言。然而学生的主动性完全调动起来了。一个学期,就念完了《鼻子》和一本教科书。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德国的实践证明,这样做是有成效的。在那场空前的灾难中,当我被戴上种种莫须有的帽子时,有的“革命小将”批判我提倡的这种教学法是法西斯式的方法,使我欲哭无泪,欲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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