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接受美学是不是就是完美无缺了呢?也不是的。这个理论创始于原来的西德,后经原东德的曼加以修正,增加了新的内容,理论体系比原来的精密了一点,说服人的力量增强了一点;但是,仍然不是完美无缺,理论不周到的地方有之,牵强偏颇的地方有之,应该涉及的问题而没有涉及者也有之。根据我自己读龙协涛同志的这一部大著的初步印象,他不但介绍了这个理论——对此我想中国读者是感激的——而且对上述不足之处,他还做了一些补充或者纠正,这当然更有利于中国读者全面地正确地了解这种理论。所有这一切非读书间观察细致是做不到的。因此,我的看法是,这是一部好书,很值得推广,我乐于为本书写这样一篇序。
1991年7月2日写完
竹枝词,作为乐府曲名,虽然起源于唐代,但是,我总怀疑,它是源远流长的。它同许多中国文学形式一样,最初流行于民间,后来逐渐为文人学士所采用。而对竹枝词来说,这个民间可能就是四川东部巴渝一带地区。唐刘禹锡任夔州刺史,有一次他来到建平(今四川巫山县),听到了民间的儿歌,受到启发,写了《竹枝》九篇。每首七言四句,绝类七言绝句,但不甚讲平仄,押韵也较灵活。当时白居易也有《竹枝》之作。
刘禹锡在《引》中说:“昔屈原居沅、湘间,其民迎神,词多鄙陋,乃为作《九歌》,到于今荆楚鼓舞之。”刘禹锡并无意把《竹枝》的产生地带同《九歌》联系起来。但是,我认为,这是可以联系的。中国古代荆楚一带文化昌盛,几年前发掘出来的编钟震动了世界,就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例子。巴、渝地邻荆楚,可能属于同一个文化圈,民间宗教信仰以及祭神仪式和乐章,容或有相通之处。
从歌词内容上来看,也可以看出一些线索来。中国古代南方荆楚一带的诗歌,比如《楚辞》,意象生动,幻想联翩。勉强打一个比方,可以说是颇有一点浪漫主义的气息,同北方以《诗经》为代表的朝廷或民间的诗歌迥异其趣,这种诗词威仪俨然,接近古典主义。竹枝词在情趣方面比较接近《楚辞·九歌》等荆楚文学作品。
根据上面这些考虑,我就怀疑竹枝词是源远流长的。
在中国文学史上,以《竹枝》或《竹枝词》命名的文学作品不是太多。这方面的专著或论文数量也极少。我个人觉得,这似乎是一个小小的憾事。
王慎之先生是一个有心人,多少年来就从事竹枝词的搜集、整理与研究工作,成绩斐然,已有专著出版,享誉士林。现在她又搜集了外国竹枝词,包括了东西方很多国家。作者不一定都曾身履其境,但竹枝词中所描绘的当地的老百姓生活情趣,却几乎都是生动活泼,栩栩如身历。这会受到士林,特别是研究中国文学史的同行们的热烈欢迎,是完全可以预卜的。我向她祝贺。
外国竹枝词,同中国竹枝词一样,作为一个文学品种,非常值得重视。但是,根据我个人的经验,较之中国竹枝词,外国竹枝词还有更值得珍惜的一面。几年前,我写《中印文化交流史》时,曾利用过清尤侗的《外国竹枝词》中有关印度的那几首。把古里、柯枝、大葛兰、榜葛刺那几首都引用到书里,给平庸单调的叙述凭空增添了不少的韵味。我相信,留心中印友好关系的读者,读了这几首竹枝词以后,也会感到情致嫣然,从而增加了对印度人民的理解与感情。其他国家可以依此类推。由此看来,这些外国竹枝词的意义就不限于文学方面,其政治意义也颇值得重视了。
我向王慎之先生祝贺,祝贺这一部书的出版。我怀着愉快的心情写了这一篇序。
1993年7月4日
我学过几种外语,对外语有一定的理性认识,也有一定的感性认识。所谓外语,中华五十六个民族以外的语言,皆可以称之为外语。以世界之大,民族之多,外语的数量也就十分可观了。
外语都有各自的特点,学习难易的程度也极不一样。但是,外语的难度并不是铁板一块,固定不变的。我在德国期间,同时学习俄文和阿拉伯文,两种语言都不是容易学习的。但是我感到阿拉伯文比俄文容易,而在同一个班上,一位很有学习外语天赋的德国同学则正相反,他认为俄文较阿拉伯文为易。
成年人学习外语,同不懂任何语言的儿童不一样。后者是一张白纸,可以任意画上任何的画,而前者则有了一种或多种语言作基础,学习新语言,旧有的语言会起帮助或阻碍的作用。连发音都是如此。一个人的发音机构基本上是一样的。但是,如果先学了一种语言,则这种语言的发音先入为主,会影响新学习的语言的发音。日本人说外语发音一般说都不够理想,原因就是受到了日语发音的影响。在中国境内,有一些省份的人说外语就摆脱不掉自己乡音的影响。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季羡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