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京办主任2(14)

2025-10-10 评论

  白丽娜含泪写了一封倾诉两个人感情的长信,肖鸿林没想到,自己身陷囹圄,白丽娜对自己仍然痴情,他手捧这封患难情书百感交集,泪如雨下。
  肖鸿林彻夜未眠,把这封信反反复复看了二十多遍,态度发生了巨大转变:经过一个多月的“双规”谈话,肖鸿林陆续交代了他就任市长以后,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近二百人的钱物,总计折合人民币千余万元的严重违纪违法问题。
  “丽娜,最近去看肖市长了吗?”丁能通心情复杂地问。
  “一个月前去了一次,身体非常不好,已经确诊为肺癌。”
  丁能通听后心里咯噔一下,在肖鸿林被双规前,他曾经陪肖鸿林去北京三○一医院做过检查,当时结果尚未出来,肖鸿林和自己被执行了双规,自己双规被解除后,一直不知道“肖贾大案”的进展情况,现在看来,肖鸿林政治上已宣判了“死刑”,身体上也患了绝症,不判结局也已然尘埃落定。
  “丽娜,案子快结了吧?”
  “下个月。”
  “能保住命吗?”
  “根据他的表现,也许吧!但是保住又能怎样?终究是躲不过癌症的!”
  谈到这儿,两个人都沉默了,奔驰车仍然在夜幕中穿梭,前挡玻璃上零零星星地落下了雨点,突然一道白亮亮的闪电划破夜空,将前方的道路映得如同白昼,一连串的春雷炸响,白丽娜抹了抹刚刚漾出的眼泪说:
  “头儿,这是北京今年开春第一声春雷……”   丁能通惦记着林大可托付的事,一大早就开车去了法源寺。
  丁能通对法源寺感兴趣源于他看了一部长篇小说,是台湾李敖写的《北京法源寺》,小说以史实的笔法详细介绍了北京法源寺的来龙去脉,出于好奇,丁能通多次游览法源寺,偶然的机会结识了智善大师,两个人成了好朋友。
  有一次,肖鸿林进京跑“部”“钱”进,听说丁能通与法源寺的一位大和尚是好友,心血来潮想见见这位大师,智善大师很热情地在斋堂请肖鸿林吃了斋饭,临别时,肖鸿林讨要智善大师的墨宝,智善大师送了一副对联:
  参禅法源寺
  问政中南海
  北京虽然是帝京,驰名中外的古迹,首推故宫和颐和园,但是在丁能通心目中,分量最重的名胜古迹却是恭王府和法源寺,恭王府因和珅而代表了官场的诡谲,法源寺因唐朝战死辽东的忠魂,因南宋遗臣谢枋得,因屈死的袁崇焕,因戊戌变法的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而彰显了官场的忠烈。
  丁能通是个骨子里既诡谲又不乏悲悯之情的人,他曾经梦想能够成为官场上叱咤风云的政侠,但现实逼着他走向圆滑,成为深沉练达的小官僚,越来越像韦小宝,他对自己不满意,又不能像堂·吉诃德一样对付强大的风车,只能满怀悲悯之心流连在法源寺落漆的红墙与苍拔的古树之间,吊唁自己的梦想。
  车行到菜市口,丁能通马上想到了被判死刑的肖鸿林和贾朝轩,菜市口是过去死刑犯砍头的地方,也曾经是北京城最热闹的地方,统治者选择在最热闹的地方砍犯人的头,是为了警示老百姓不要犯上作乱。
  现在北京最热闹的地方是西单、王府井以及后海,沃尔马超市在菜市口开了之后,商业的气氛早已冲淡了过去那段血淋淋的沉重历史。
  但是,每次来法源寺,丁能通都会情不自禁地在心里默诵“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诗句。因为宋代抗元名将文天祥被斩杀在菜市口,谭嗣同等戊戌六君子也被斩杀在菜市口,文天祥的丹心激荡着无数炎黄子孙的胸怀,谭嗣同的肝胆更是万古流芳。
  再想想肖鸿林和贾朝轩的死,丁能通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他有些后怕,又有些庆幸,后怕是因为自己险些与他们同流合污,落得个遗臭万年的下场;庆幸的是,自己虽然这辈子不能有文天祥、谭嗣同的壮举了,但是起码还有机会不再苟且地活着。
  法源寺的大门敞开着,古旧的红漆,斑驳脱落,失却了鲜艳之色调,寺门上镶嵌着一块大理石的匾额,上面用楷书端端正正地写着“法源寺”三个金色大字,字体刚直,有风骨,与破旧的庙门一样简洁,正是启功先生的墨宝。
  这是历史之门,悲凉的背影,久久盘桓于法源寺的门槛,丁能通凝视着久违了的法源寺,忽然悟到,其实法源寺与其他寺庙是不同的,法源寺不是缘起于修习佛法的高僧大德,不是超凡脱俗的一方净土,而是在其根基立于大地之上时,便带有挥之不去的悲悯情怀。一个人,一生短短数十寒暑,无论兴衰成败,不过是匆匆过客,人流东西穿梭,法源寺只是旁观者,或者,毋宁说是容纳种种苦难的佛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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