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竹瓢打水,泥炉煮茶,山花插瓶,修篱种菊,乃是寻常人家的岁月。今时为觅一处田园小院,需跋山涉水,吃一顿农家小菜如金玉之馔,薪火煮茗更是风尚。有些人,甚至穿了棉麻布衣,素食简餐,寻世外桃源,清寂修行。

午窗试读离骚罢,却怪幽香天上来。
我到底还是眷恋人间岁月,素日虽喜清净无争,不与生人来往,古曲闲茶做伴,草木诗书为友,却始终不肯远离尘嚣,舍不下烟火,独居小楼,淡看窗外繁华来去,四季更迭。红尘为道场的修行,亦是素颜清欢,虽不及山林宁静深远,却有另一番情境。
今时,亦有许多人丢弃了世上荣华尊贵,住进了深山,修筑草庐,做了高人隐士。他们粗衣素食,清心无欲,白日小院打理几畦菜地,夜间点烛煮茗读经。也许,是山林的兰芷松涛,让他们有了断绝尘缘的勇气,是世外的仙风清韵,让他们有了甘守空寂与孤独的决心。
我亦想回归山林,隐逸田园,学陶潜修篱种菊,桃源遗世。可尘世中有太多的不舍和牵挂,舍不下小巷的轻烟细雨,舍不下窗外的绿柳繁花,更舍不下那场多情婉转的戏。亦忘不了母亲的叮咛,忘不了亲友的祝福,忘不了世间那么多美丽的相遇和别离。
冷落门庭,需偶有雅客来访,春水佳茗,亦要同友朋共品。人生有情,有时做个逍遥的隐士,忘情山水,不如凡尘渺小细微的感动。春日里看一场花事,在避雨的檐下,邂逅一个人,无须言语,只一个微笑,便是温暖。或是泛舟太湖,与某个人同船共度,也许转身就是天涯,却依旧珍惜这简短的缘分。
尘世间的种种,爱和恨,得与失,皆是修行。以一颗质朴的心,对待三千世界的纷纷扰扰,于喧闹中找寻一分清凉。人生漫漫,纵是一个人行走在苍茫寂寞的天地,亦当无悔。其实我们都只是看客,不必入戏太深。
世间一切因果,渺若微尘。《金刚经》云:“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我只想做一个安静寻常的女子,不施粉黛,素颜修行,淡然世态,品味孤独。如莲,落泥淖终是雅静,历世事到底出尘。
都说春花明媚,春水温柔,春风多情,可我却在这花团锦簇的春日黄昏,寂寥得无所适从。暮色来得那么仓促,偶有行人走过昏淡的路灯下,皆是孤单的身影。来来去去,亦只是找寻一个栖身的归宿。
夜幕下的水,没有日光下的喧闹和粉尘,显得那么安静,那么单薄。白日里开得艳丽的花木,在清淡的月色下,竟生了几许孤独。院外长长的青石小径,绿草茵茵,一排洁白玉兰,开得热烈亦雅静。
想起张爱玲这样形容过玉兰:“高大,开着极大的花,像污秽的白手帕,又像废纸,抛在那里,被遗忘了,大白花一年开到头。从来没有那样邋遢丧气的花。”当真只有她,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写出这样的文字。那段时光,她被父亲禁锢在旧宅里,每日所能看到的只是有限的风景。玉兰本无辜,只是在错误的时间里,开在她的窗前。
我对玉兰,并未投注太多深刻的情感,但是那一树一树的玉兰花,亭亭玉立,美丽动人。我不曾有过张爱玲那样不凡的家世与经历,却懂得她的心情。对她的敬畏之心,有增无减。任何乏味的故事,简单的人生,到了她的笔下,都有了别样的风情。
而那个叫林徽因的民国才女,在人间四月天,看到的是百花娉婷,是爱,是暖,是希望。她是温情的,以春天的姿态,行走于民国乱世。无论遭遇怎样的际遇与变数,都让自己过得波澜不惊。
以往我对花木总生偏爱之心,如今只觉,万物之美,皆有其不可取代的美丽与风华。一棵隐藏在角落的小草,几丛潮湿的青苔,亦可以不经意地碰触你我柔软的内心。谁说草木无情,唯人有情?只是草木一生飘零无主,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它们顺应自然,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离合荣枯。
原来,草木与人的心情和命运相关。花木温和慈悲,可寄情,养性,修心。古人修筑庭院,设凉亭,置假山,种植花木,亦是为了给枯燥的生活添几分雅趣。纵是寻常百姓,市井庸人,亦对花木有情。
高墙大院,寒舍柴门,但凡有庭院的人家,皆种植花木。花木的品种,因南北地域而定,亦随主人性情喜好。桃李梨杏是花中常客,梅兰竹菊为花中君子,挖池养莲,劈山栽松,皆为风雅之事。花木可解劳烦,消忧思,在无人问津的逆境里,唯花木相陪,朝暮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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