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脑神经学认为,每一种情绪都是经过大脑的分析才做出反应的,但近年来,美国的神经科学家却找到了情绪神经传输的栈道。通过精确的研究,科学家们发现,有部分原始信号是直接从人的丘脑运动中枢,引起逃避或是冲动的反应,其速度极快,大脑的分析根本来不及介入。大脑里,有一处记忆情绪经验的地方,叫作杏仁核,它将我们过去遇见事情时的情绪、反应记录下来,好像一个忠实的档案保管员。在以后的岁月中,只要一发生类似事件,杏仁核就会越过大脑的理性分析,直接做出反应。
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杏仁核这支快速反应部队,既帮助我们在危急的时刻,成功地缩短应对时间,保全我们的利益,也会在某些时候形成固定的模式,贻误我们的大事。
杏仁核里储存的关于情绪应对的档案资料,不是一时一刻积存的。“重要他人”为什么会对我们产生那么重要的影响,我猜想,关于“重要他人”的记忆,是杏仁核档案馆里使用最频繁的卷宗。往事如同拍摄过的底片,储存在暗室,一有适当的药液浸泡,它们就清晰地显影,如同刚刚发生一般,历历在目,相应的对策不经大脑筛选就已经完成。
魔法可以被解除。那时你还小,你受了伤,那不是你的错。但你的伤口至今还在流血,你却要自己想法包扎。如果它还像下水道的出口一样嗖嗖地冒着污浊的气味,还对你的今天、明天继续发挥着强烈的影响,那是因为你仍在听之任之。童年的记忆无法改写,但对一个成年人来说,却可以循着“重要他人”这条缆绳,重新梳理我们和“重要他人”的关系,重新审视我们应对问题的规则和模式。如果它是合理的,就变成金色的风帆,成为理智的一部分。如果它是晦暗的荆棘,就用成年人有力的双手把它粉碎。这个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有时自己完成力不从心,或是吃力、痛苦,还需要借助专业人士的帮助,比如求助于心理咨询师。
也许有人会说,“重要他人”对我的影响是正面的,正因为心中有了他们的身影和鞭策,我才取得了今天的成绩。这个游戏,并不是要把“重要他人”像拔萝卜一样连根揪出来,然后与之决裂。对我们有正面激励作用的“重要他人”,已经成为我们精神结构的一部分。他们的期望和教诲已化成了我们的血脉,我们永远不会丢弃对他们的信任和仁爱。但我们不是活在“重要他人”的目光中,而是活在自己的努力中。无论那些经验和历史多么宝贵,对于我们来说,已是如烟往事。我们是为了自己而活着,并为自己负起全责。
经过处理的惨痛往事,已丧失实际意义上的控制魔力。长辫子老师那句“你不要发出声音”的指令,对今天的我来说,早已没有了辖制之功。
就是在最饱含爱意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也会存有心理的创伤。
寻找我们的“重要他人”,就是抚平这创伤的温暖之手。
当我把这一切想清楚之后,好像有热风从脚底升起,我能清楚地感受到长久以来禁锢在我咽喉处的冰霜噼噼啪啪地裂开了,一个轻松畅快的我,从符咒下解放了出来。从那一天开始,我可以唱歌了,也可以面对众人讲话而不胆战心惊了。从那一天开始,我宽恕了我的长辫子老师,并把这段经历讲给其他老师听,希望他们面对孩子稚弱的心灵,懂得该是怎样地谨慎小心。童年时留下烙印的负面情感,难以简单地用时间的橡皮轻易地擦去。这就是心理治疗的必要性所在。和谐的人格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和深刻的内省有关。
告诉缺水的人哪里有水源,告诉寒冷的人哪里有篝火,告诉生病的人哪里有药草,告诉饥饿的人哪里有野果,这些都是天下最好的礼物。
如果让我选出自己最喜欢的游戏,我很可能要把票投给“谁是你的重要他人”。感谢这个游戏,它在某种程度上修改了我的人生。人的创造和毁灭都是由自己完成的,人永远是自己的主人。即使当他在最虚弱、最孤独的时候,他也是自己的主人。当他开始反省自己的状况,开始辛勤地寻找自己的生命所依据的法则时,他就变得渐渐平静而快乐了。
和果的对话,非常轻松。她像是一架话语永动机,不待你发问,就把你想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比你预想的更清晰明白。
“你说,中国汉字里,使用频率最高的偏旁部首是哪个?”这是果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果是一家中外合资的商场董事长,雇用着外方的总经理,一言九鼎、威名赫赫。在果的那座身披玻璃幕墙,金碧辉煌、玲珑剔透的大厦里浏览时,你不由自主地会想象它的最高领导人可能是位女王。但此刻的果,安静而有学究气,好像是在大学的小组讨论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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