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三万里(10)

2025-10-10 评论

很多年以前,一个衣衫褴褛、名叫乔治·哈里森的澳大利亚人,有气无力地扛着勘探镐到这片土地上寻矿。他跌跌撞撞地走啊走,突然差点儿被绊个跟头,定睛一看是一块金矿石。他很幸运,这块貌似普通的石块并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的,它和一条长达120千米的金矿脉紧密相连。

艾文继续介绍。

这个差点儿把澳大利亚人摔成嘴啃泥的踉跄,引发了世界历史上规模巨大的淘金热。无数淘金者从世界各地拥向这里。有揣着一夜暴富美梦的白人,也有一无所有的黑人矿工,还有被矿主招来的亚洲苦力……荒野之地霎时间喧嚣起来,生机勃勃。黄金开采带动了城市化,仅仅半个多世纪,在离黄金矿不远的地方便兴起了一座300多万人口的大都市,它就是约翰内斯堡市。

20世纪初,南非爆发黑死病,就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鼠疫。它是由寄生在老鼠身上的鼠蚤传播的烈性传染病,病死率极高。白人政府害怕贫苦的黑人将此病传给白人,就把黑人劳工全部驱逐出约堡市,让他们隔开一段距离自建居所。1949年,南非政府从宪法的层面,规定南非黑人和白人必须分开居住,于是黑人只能大批迁往郊区,潦倒度日。1963年,政府当局索性将约堡市周围星罗棋布的黑人聚集区汇成巨大的黑人城镇,正式冠以“索韦托”之名。

索韦托地区从此像被投放了超大剂量酵母菌的面团,以惊人的速度开始膨胀。它没有任何规划,杂乱无章地四下蔓延。它环境恶劣,基本上没有城市应有的设施,人口高度密集,严重的失业率和犯罪率成了索韦托显著的特点。

以上是艾文的介绍,加上我看过的资料。不要惊讶我在非洲的每一位向导都很有学识。这一方面归功于金晓旭先生的周到安排,为我们挑选了当地最好的导游,另一方面我在转述他们的话语时,会加以核实和调整,力求准确。

为什么叫索韦托呢?我问。

艾文说,因为它位于约翰内斯堡的西南方,当时就随口叫作“西南镇”。为了更方便,人们把“西南镇”三个英文单词的前两个字母放到一起,这就是索韦托的名字由来。关于这个名字来源的另一说法,就有点儿悲凉。说的是当时白人政权强制拆迁约堡黑人聚居区索菲亚城,黑人们只好背井离乡赶到约堡西南郊搭棚居住,他们绝望地喊出“何处去(So where to)?!”故此得名。低矮的棚户区摩肩接踵而来,木板和铁皮搭建的小窝棚,涂着各种相互抵触的色彩。红的惨红,绿的莹绿,相互厮杀着夺人眼球。偶尔有银亮的洋铁皮屋顶,面对着苍天闪烁,像干瘪牙床上龇着爆裂的锡牙。它们的色泽,证实它们是刚刚搭建起来的棚户区新贵。时间久了,经历过雨季,铁皮生锈人老珠黄,就变成褐黄色的锈蚀物,反倒同周围有了一种暗淡的协调。街道狭窄,路边零散的行路者全是黑人,穿着宽大松垮的旧衣,斜着肩晃荡着身体,自在地走着。

我惴惴问,今日这街面上的情形可算正常?

艾文说,依我看,今天一切正常。

有挥之不去的隐隐担心。我一老媪,为了玩耍与分享,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儿子陪我,他尚年轻,家中还有日夜牵挂的儿媳。他是为了帮助我,辞了职随我远走非洲。古时都说“二十四孝”,我想这陪着父母浪迹天涯,该算是“二十五孝”了。

一片连绵的建筑,高大整齐。在索韦托鹤立鸡群。艾文说,现在我们经过的地方,是索韦托唯一的医院——巴拉格瓦纳思医院。意大利人修建的,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本是兵营,后来改建成了医院。如今,它拥有2000多个床位、39个手术室、5000多名职工和500多名医生,非常宏大。

人烟稠密的黑人区,有家大医院,实在是件大好事。

行驶中,艾文又指车窗外的路灯,说,喏,请看。

路灯孤零零地竖立着,除了破旧,看不出别样。

艾文说,没发现吗?它们比一般路灯要高很多。如果是晚上来,就会看到灯光很亮,像巨大的银伞。

我说,是怕路人找不到回家的路吗?

艾文说,这是当年的白人政府立起的路灯杆子。不是因为什么善心,而是为了更好地监视索韦托。

车到了一处街道,停了下来。艾文对我们说,这就是那个地方。

哪个地方?我已大致猜到,但还需确认。

这就是海克特·皮特森纪念碑和纪念馆。是索韦托的象征,也是学生们游行和发生枪击的地方。艾文示意我下车。这里有整齐和还算整洁的街道,周围的平顶房也大体规矩,似乎曾有过统一的规划。艾文说,这是政府出资修建的安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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